回到列车的第二天,乔巡调整得很快,彻底净化了从南极大陆带来的特殊气息。
清清爽爽。
站在住宅的门口,他站住了。倒是想做点什么,但的确没什么可以做的。对于狩神计划,虽然是从阿格尼斯那里了解了,但具体是怎样运转的,还是不太清楚。
何况阿格尼斯让他等她的信。
对于这种重要的事情,乔巡一贯持有最大的谨慎态度,绝对不轻举妄动。
既然没什么可以做的,那就不想其他,由着心来。
就当今天是辛苦工作之后的休息日,好好放松一下。
出门吃过早餐后,他便离开了上层车厢,去到中层车厢。现在还是悬赏日,所以中层车厢并没有什么人,极少见到普通乘客,大都是一些发条人和列车工作人员在处理日常工作。
有着上层车厢的身份函,在中层车厢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挺久没有过一个人的独处时间了。乔巡意外地觉得一个人也蛮不错的,自由自在,不用拘谨什么。
他进入娱乐区,打算去棋牌室打打桌球。
打桌球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休闲娱乐之一。因为以前当咨询师的时候,经常都是坐在办公室,为了不出现什么腰肌劳损、颈椎病等问题,他每逢闲暇,都会到诊疗室旁边的棋牌室打打桌球。
跟人不一样的是,他喜欢一个人打桌球。
站在桌球桌前,乔巡有些恍惚。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是时隔一年多了才再度站在台球桌前了。
时间貌似过得很快。
他觉得,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之前沉睡的几个月吧。那段时间对他来说就是空缺的,是没有具体参照的时间流逝。
球杆与台球的每一次碰撞,对乔巡而言,都像是认真思考自己人生的一个节点。一个人打台球,对他来说,其实就是特别的思考时间。
他想着许多事情。
进化……污染……特性……
晋升六阶的可能……七罪宗特性的根由……
狩神计划……永生者……阿格尼斯……
他自进化以来结识的几位“朋友”……以及,他的恋人吕仙仪……
这大概叫心有灵犀吧。在他想到吕仙仪的时候,左手掌心的同心环忽然开始发热,并且持续增长,直至变成一种灼热。
他停下手头的动作,摊开左手。
一圈微光在掌心荡漾。
吕仙仪告诉他,当同心话一方出现强烈的情感波动时,会一定程度上传递到另一方去。
“灼热……强烈的情感……”乔巡轻轻抚摸微光。
沉入意识,用心去感受。
强烈的情感是……
愤怒与紧张。
不妙。吕仙仪的情况不太妙。
如果只是愤怒的话,那大概是她碰到了什么不合心意的事情,并且有一定能力应付。但还有紧张的情绪,这说明,她并无信心解决此刻自己所面对的事情。
乔巡望向南极的方向,蹙起眉头。
她遇到了什么事情?
他现在依旧保有理智。尽管知道吕仙仪现在正遇到麻烦,但他也清楚,自己在这里担心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南极那么大,想要找到她,可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实现的。
不过,他也没有什么闲心情再继续打台球了,一个人坐在旁边的休闲沙发上,意识深入同心环,尝试更加清晰地了解此刻吕仙仪的心境。
“真如”和“宰阴”面对这种事情能起到的作用是很有限的,但特别的“命理循天”依旧保持着绝对的理性,依据真理的运转,真理存在,那它就不会陷入无用之地。
安静,
感受。
当他全身心投入到一件事里后,所展现出的能力是超出他平常所能表现出来的。
尽管他依旧是五阶的执事,但有着“命理循天”,对同心环这种奇妙的联系的感知,说不定已经超出了吕仙仪本人所限定的范畴。
就像从丛林之中穿出去。
乔巡拨开荆棘与迷雾,隔着遥远的距离,感受到了此刻的吕仙仪。
他感受到她浑身激荡的暴躁的符文能量,在使用非常强大的天赋。他记得她说过,这是她的创造类天赋。
一种把符文能量转换为创造力的天赋,然后用创造力随心所欲地创造,像造物主一样。
之前的游戏走廊,也是这样创造出来的。
乔巡有想过创造力是否跟支配力有一定的类同,或者说,是在同一个效能赛道的特殊能力。
她用出了这种能力,那说明她此刻的确面临着比较严峻的事情。
虽然很想近一步感受,看看她有说什么,有看到什么。但五阶的能力毕竟是有限的,做不到那么细致。
能够隔着几百公里,还能清晰地感受到另一个人的感官变化,那已经是半神的水准了。
只能借助同心环感受她情绪与能力的变化。
愤怒、沉郁、冷静……
似乎有另外一种意识存在于她的意识海之中。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接着是紧张与急迫。
然后,乔巡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
“这是……格式转码的气息?”
乔巡眼皮跳了一下。她居然被逼迫到使用格式转码保全意识的程度了?
不对……
她只是展开这个天赋,并没有真的发动!
乔巡刚注意到这一点,立马就被一道极其庞大的力量驱逐了。他用“命理循天”单方面向吕仙仪建立起来的联系,一下子就被斩断了。
他猛地惊醒过来。
顷刻之间就已经汗流浃背了。
“半神……”
他确信,吕仙仪所面临的是半神,并且不止一个。
跟吕仙仪争夺身体控制权的是半神,将他的联系斩断的是另外一位半神。
他赶紧摊开左手继续感受掌心的同心环。
而现在,他感受到的情绪是……
震惊,震惊过后是一种喜悦。
喜悦?
情绪变化的跨度有些大,乔巡乍地以为自己弄错了。但再次感受验证后,的确是那样的。
吕仙仪很惊喜。
“她会因为什么而惊喜?”
乔巡不得而知,虽然脑袋里有几个猜测,但并不确定。
不过,最起码,他知道,吕仙仪的危险境地已经化解了。
乔巡将自己的感受从前到后整理一番,觉得可能是吕仙仪突然遭到了半神的发难,但,又有另外一位半神,帮助了她。
“真是……丰富多彩的经历啊……”
乔巡松了口气。没什么危险就好,具体发生了什么,等她回来再问也不迟。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从基础上看,南极大陆还有两位半神。
也不知道这两位半神,是否跟永生者的复苏有关。
他想了想,觉得这件事不简单,有必要跟阿格尼斯讨论一下。
想到即做到,他也不耽搁,即刻动身。
……
“你来了。”
看到乔巡,阿格尼斯就觉得心情很好。她微微笑着,收拾得整整齐齐的金色发丝轻轻晃动。
“抱歉又来打扰你了。”
“不要说抱歉。你来了,我很高兴。这间屋子有时候好几年都不会进来一个人,如你所感受的,早已没了生气,虽然我每天都在认真打扫,可还是避免不了浓重的尘埃气息。”阿格尼斯稍稍叹惋。
似乎,能跟她一起说话的人并不多。
“这就是高处不胜寒吗?”
阿格尼斯认真思考乔巡这个问题。
她的确是个蛮奇怪的人,有时候对于明显的玩笑话,她会认真思考,有时候却又把认真的问询当成是玩笑话了。
“嗯……抱歉,我理解力有限。高处不胜寒应该是更加深层次的境界。”
乔巡干巴巴一笑,
“你不用这么在意的,我只是随口一句话而已。”
“随口一句?”
“嗯啊,这是古代中国一首词里的一句话。”
阿格尼斯忽然惊喜地说:
“哦,我想起来了,是‘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这……”
乔巡摸了摸鼻子,他也弄不明白阿格尼斯为什么会因为想起这句词而感到开心。他问:
“你也读古词吗?”
“我读的书可多了。”阿格尼斯稍稍仰起下巴。
“好吧……算了,你又把我绕进去了,我来是要说正事的。”
“这难道不是正事吗?”
“……”
乔巡不继续说下去了,免得又没完没了。他稍稍吸气,将刚才自己的感受简单地陈述了一遍,虽然简单,但关键内容是没有遗漏的。
阿格尼斯认真听完后,想了一下,问:
“你能感受到第七席的遭遇?”
乔巡眨巴一下眼,
“嗯……是的。”
阿格尼斯稍稍抿嘴,没说什么。
但她的眼神给乔巡一种,她什么都知道了的感觉。
这莫名地让乔巡有些难堪。
“现在可以排除第七席的嫌疑了。”阿格尼斯说。
“为什么?”
“因为为她解除危机的是二号列车长。”
“二号列车长?”
阿格尼斯点头,
“安漾女士是一个挺特别的人——”
“等等!”乔巡挑高眉毛,“安漾?二号列车长叫安漾?”
阿格尼斯点头,
“是的。安漾,姓安,名漾。怎么了?你对这个名字很好奇,还是对她本人很好奇?”
乔巡嘶嘶吸气,说:
“第七席吕仙仪的母亲就叫安漾。”
阿格尼斯稍稍顿住,片刻后,热烈地笑了起来。一对尖尖的牙齿“堂而皇之”地露出来,倒也不显得狰狞。
乔巡还是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说不好是不是开心。
“哎呀,哎呀。这一下子就都通了。我说安漾当初离开列车十多年去做什么了,回来后也一声不吭,什么都不说,弄半天原来是去结婚了啊。”阿格尼斯端着下巴,手肘抵在膝盖上,“你看,现在好了,被丢下的女儿找上门来了。我已经脑补出一部五十集的家庭伦理剧了!”
乔巡:“……”
阿格尼斯很快又恢复优雅与端正,轻轻说:
“抱歉,我有些太过投入了。”
“投入?”
“哼哼。你知道安漾女士以前最讨厌什么吗?”
“什么?”
“最讨厌男人和小孩。噗——对不起,我一想到她要同时应付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孩,忙得焦头烂额,心里抱怨个不停,脸上还要始终保持微笑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阿格尼斯克制着笑容,不表现得太过放肆。
“哎呀,安漾女士最终还是变成了她最讨厌的模样啊。”她啧啧摇头。
“……”
乔巡已经开始好奇吕阳一是怎么拿下一位半神的了。
不对……貌似自己并不知道吕阳一是什么水平。弄不好也是一位半神呢?
阿格尼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稍稍蹙起眉,
“哎呀,关系还真是乱了。”说着,她稍稍瞥了乔巡一眼。
“怎么了?”
她仰起下巴,
“没什么。”
乔巡少见地发起了牢骚,嘀咕道:
“我到时候要好好问一下。”
阿格尼斯微笑,
“兜兜转转的,弄得我都快以为地球只是个小村庄了。不过,安漾女士也不像她说得那么绝情嘛,藏得那么深,把列车里里外外的杂事丢给我一个人,女儿遇难了,还是第一时间就跑了出来。啧。”
乔巡还是很惊讶。
他万万没想到吕仙仪的妈妈居然是二号列车长。那她为什么说在贵宾席感受到了妈妈的气息呢?
他问:
“二号列车长本身是负责什么事务的?”
阿格尼斯回答:
“列车上的一切乘客,包括贵宾。”
难怪了。
阿格尼斯调侃完了,回归正题,
“话说回来,另外一位半神应该就是第一席了。那现在也弄清楚了,负责为永生者主持局势的就是第一席。他最初提出创建议会,也是为了更加便利地行事。”
“你们难道不阻止吗?”
阿格尼斯摇头,
“他们所行之事并没有违背列车的权力等级制度,我当然没有权柄去阻止。你应该明白一件事,列车不是任何一个人说了算的。”
“我现在也还弄不明白列车的制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会明白的,不过不是现在。”阿格尼斯稍稍叹气,“安漾女士也被迫现身了,看来我们又劣势了一点。当然,只是一点点。本身也不指望安漾会想办法阻止永生者复苏。”
“为什么?”
“安漾女士是个很高傲的人。她蔑视一切不自量力的人,即便曾经的神明永生者,她同样蔑视。在她看来,永生者复苏与否,都不会真的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本质上的变化。”阿格尼斯不忘自夸一句,“她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阿根尼斯的确很好说话……怎么说呢?
和蔼?
大概。
“被迫现身后,就存在着被永生者记忆寄生的可能吗?”
阿格尼斯点头,
“是的。所以,安漾女士也就不能充当狩神的主角了。”
“你是什么时候被迫现身的?”
“一年前,‘随机擂台’的最后一场。”
乔巡惊觉,
“我打的那一场?”
阿格尼斯微微一笑,
“抱歉,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在意你。你这么说,的确是那一场。”
乔巡耸耸肩。他那个时候还是个菜鸟,不引起重视也很正常。
阿根尼斯解释说:
“第一席将孱弱的神明‘恐惧’提前唤醒,放置到随机事件‘噩梦侵袭’当中,‘恐惧’占据了某个乘客的身体。那个乘客在同你最后的对决当中,彻底复苏了,我必须要出面阻止,不然的话整个列车都会陷入‘恐惧’之中。”
乔巡说:
“原来如此啊……那,神明‘恐惧’现在呢?”
“被我净化了。”
阿格尼斯说得很轻松。
乔巡缩了缩脖子。他还是很清醒的,阿格尼斯虽然很和蔼,很平易近人,但本质上还是个半神,有着非常恐怖的实力。
“安漾女士也被迫现身了。那他们下一步是不是就是针对一号列车长呢?”
阿格尼斯笑着说:
“不会的,一号列车长没法针对。”
“所以,一号列车长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阿格尼斯说:
“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无法确定我是否已经被永生者记忆寄生了。”
“这样啊。”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想问的很多,但以后可以慢慢问嘛。”
阿格尼斯点点头,
“嗯,好吧。”
“那我先走了。”
“但你还没有喝掉这杯西瓜汁。”
“必须要喝吗?”
“嗯。”
乔巡不知道这算不算阿格尼斯的怪癖。
她坚定的态度弄得他以为这西瓜汁藏着什么秘密呢。但用“暴食”一查看,的确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西瓜汁了。
大概阿格尼斯是那种见不得别人不把杯子里的水或饮料喝完的人吧。
也像奶奶对孙子说,必须把碗里的肉吃完,不准剩!
见到乔巡喝完西瓜汁后,阿格尼斯才满意地笑了一下。
“我走了。”
说完,乔巡赶紧离开了,生怕阿格尼斯又以什么为由头让他多留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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