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魅,放下执念。”冷冰冰的声音落下,他抬起湿润的眼眸,抬手遮挡碍眼的阳光。
他终于还是等不及在阳光到来之前护住她,害她香消玉散。他刚刚拼命追寻的时候,便一直在想,带她躲到无人的地方,藏起来,与她一起守着最后的安稳。
可惜来不及,他费了那么多心力,吸食元气,修炼邪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重见,可以和她有很多的以后。
终究只是执念吧。
他抬眸,眸色沁凉。“执念?你们这些捉妖师,整天只会冠冕堂皇的瞎扯,未曾念过,才从未有执。若有朝一日你心爱之人死生不见,而未能疯魔,想必冷情若此,必会尝尽孤独。”
却见阳魅掌心幽光动,化形为刃,此兵器名唤夙寐,挥动时如银铃过耳,思念声催。霎那间厉鬼哀嚎,不绝于耳。
鹤渡随手丢出一管玉箫,玉手翻转之间萧落于掌心。他弹指间幽幽绿光涌动,那刀刃锋芒虽利,却与那夙寐呈势均力敌。
一时间萧音流转,银铃声动。夙寐锋利无比,刀柄短小镂金,那玉箫身长莹润,持之轻盈若长风回旋。
短兵相接之际,夙寐侧转拂过玉箫身畔,发出叮的一声尖锐的敲击声。眼见夙寐要截住玉箫的前路,那鹤渡突然长袖一翻,手中玉箫竟是腾空而起,似风中摆尾,在空中游吟。
缕缕萧音不绝于耳,那幽绿色的光芒层层叠叠,随着音符滑落,夙寐的去势瞬间被阻了下来。
那些音符仿若有了灵魂,在夙寐的周身凝结,围堵。夙寐苦于围困,即使刀锋凛冽,也还是难以斩断柔若无骨的萧音。
软硬相博,却是至刚难克。鹤渡挑眉,嗤笑,“听说你闹过地府,原来也不过如此嘛,看来是阎王太废物了些。”
闻言,阳魅抬眸,他的眸子还含着水光,面色阴婺的厉害。“本座倒不知君与阎王,谁更像个废物。”
他伸手在唇边轻轻呼了一口气,哨音动,那夙寐也随着他的节奏飞舞。上下翻转之间,那原本柔若无骨的萧音竟然寸寸齐根斩断,凌乱成尘。
鹤渡神色蓦然一冷,想不到还有两下子,倒也不是浪的虚名。听说他单挑阎王殿,狂妄至此,也该受受教训。
他才不是什么人都惹得起的。鹤渡手中音符迭起,玉箫随着他的动作起伏,泠泠战音起,如万兵列阵,风声呼啸。
那萧音仿若有魂,随他心意变换,列阵。他唇角含笑,眉梢轻挑,笑盈盈的望着夙寐。终归是嫩了些。
“阳魅,不知你可听过这十面埋伏?”
一声轻呵,却见阳魅不紧不慢,眉目咸淡。手中夙寐刀锋嚯嚯,似要饮血食肉。那阵法乍看不然,其实另有玄机。
音符列阵,玉箫为引。以吹奏者心意变换阵势,令入阵者迷途。最后沉浸在惊惧之中,气绝身亡。
萧音虽美,有时亦如穿肠毒药,终成离殇。阳魅侧耳,扬眉,“百闻不如一见,今日倒想试试,是你的音符柔软还是我的夙寐锋利?”
他片刻未曾犹豫落入阵中,眼前音符汇聚成绿色浓雾,将他包裹其间。鹤渡擦了擦嘴角,那里一滴浅浅的血痕,颇有些狼狈。
“轻敌了?”东风启唇,问道。
“看我不让他灰飞烟灭,还没人能破了我的十面埋伏。”鹤渡不服气的哼了哼,他还不曾吃过这种亏。
阳魅身形迅疾,如山间猎豹。在阵法中穿行,那绿色的浓雾如同缕缕琴弦,触碰便会发出不同的旋律。或温柔缱绻,或狰狞刺耳,或杀伐不绝。
越深入,便越会神思混乱。阳魅随手试着捻了几根琴弦,往后轻轻抛掷。就听见数声争鸣之声,那音律层层叠叠回荡,经久不休。
而他,也被那声音扰得心烦意乱,气血不稳。阳魅暗道不好,此阵似乎无规律可循,眼前浓雾滚滚,错一步,就是天昏地暗。
他握紧了夙寐的刀柄,萧音柔软,纵使战音凌厉,也不过是幻象,攻的是心神。他先前不防,这才被钻了空子。
大起大落之下,最易被迷惑。夙寐按耐不住战意,蠢蠢欲动,他抽刀出鞘,破空的响动在这静谧中,显得格格不入。
鹤渡凝神控制阵法,东风则在一旁看戏。他袖间安卧着一个琉璃塔,正眨着眼睛好奇的窥探。
阳魅的内丹,应该是个宝贝吧。
阳魅抽出夙寐,凝神贯注灵力,那夙寐周身渐渐凝聚幽光,显得格外诡异。他手执夙寐,狠狠撕开绿色浓雾,那音符骤然间波动越发凶猛。
鹤渡心神激荡,轻咬贝齿,箫声越发急促,一旁东风见状,伸手阻止。鹤渡这是要动真格了,他素来虽然不羁了些,但也还算稳重。
夙寐不知何时从阳魅的手中脱离,恍若无人般穿梭在浓雾中,肆意的挑衅。那鹤渡紧抿薄唇,眼见夙寐即将穿透阵眼。
他猛然吐出一口鲜血,那阵法像是受了召唤,瞬间变得诡谲。阵眼消失了,夙寐沾惹了血气,变得迟钝起来。
阳魅出手拉回了夙寐,他垂眸看那血色,“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千年极品玉箫精,素来爱干净。你的血,向来容不下污秽的东西。我这刀见惯了血腥,看来是逊了。”
“本尊是妖,并非精怪。”鹤渡不耐烦的嘟囔,“东风,不玩了,我要弄死他。”
瞬间阴风起,那阳魅偏头,面色颇有些落寞。萧音再起,他手中夙寐瞬间化为千万利刃,如狂风暴雨。
箫声经久不歇,似乎勾起心底漫长的回忆。那个女孩曾经,悄悄凝视过他无数载,可他从未发现。错过了一生,如今,梦幻泡影下,他又剩什么可以和她永远。
不如,便让他们一同陪葬。阳魅眼尾微红,他掌心中夙寐安静的卧躺着,似乎随时准备出征。
像以往一样,为他冲锋陷阵,赢得无尽荣光。
利刃出鞘,便再无收回的可能。与此同时箫声弥漫,如同罗网铺天盖地而来,风中花落,叶落,竟被双方击的粉碎,不留一点残骸。
一滴雨落下,沾湿眉眼。不知何时天色阴了,昏沉雨幕里,唯听刀剑声喧嚣。夙寐灵活的绕过玉箫的拦截,越过重重阻碍,冰冷的刀尖堪堪划过鹤渡的喉头。
鹤渡点脚顿足,身姿向后极速倒退,避过了刀锋。这才复又吹起玉箫,声势铿锵若凛冽寒风中千军万马纵横。
阳魅一击不成,更是羞恼。“拿命来。”他一声暴喝,腾空而起。夙寐随着他的身形涌动幽光,吸引着黑暗的力量。
鹤渡吹箫的动作顿了顿,他无奈的扯了扯唇,看向不远处的东风,只见那人袖手,饮盏。颇为怡然自得。
他倒是放心。
鹤渡撇了撇嘴,他可是不愿意惹杀孽的,不过这人吸了那么多元气,早已为祸多时。
“既然阎王爷不敢收你,那小爷我收了你。”
他的箫声越发诡异起来,四下一片冷寂。阳魅的夙寐每每擦过他的衣袂,竟未能伤他分毫。
萧音陡转,凌厉如鬼哭狼嚎。阳魅也觑了个空,以自身空门为饵,在鹤渡转身之际夙寐刀锋已然落到了鹤渡的心上,堪堪只差一寸。
不想颈间凉意深深,那鹤渡的玉箫不知何时已然横在了他的颈侧。二人同时抬眸,望着对方的兵器,轻叹。
“胜负如何,还未见分晓吗?”阳魅冷笑,他握夙寐的手紧了紧,他自认夙寐锋利无比,论速度从未输过任何人。
“那就看看,阳魅未免太自信了。”鹤渡笑,不知何处突然又传来了箫声,他侧耳倾听,唇角含笑,似乎早有预料。
空中绿色的浓雾逐渐散开,那隐藏在其间的东西缓缓露出面目。竟是万千玉箫,凌空排列开来。每一枝萧都在随着箫声震颤,像是无刃的利剑,杀人无形。
不等阳魅错愕,那万千玉箫骤然凝结成一枝巨大的玉箫,格开夙寐的阻拦,竟使刀锋寸寸碎落。那无坚不摧的利器,终究还是难逃化为齑粉的命运。
夙寐已废,阳魅吐血不已。玉箫横贯而入,他再也无力抵挡,只能最后回头看一眼那个庭院的方向。
是她消失的地方,也是爱终结的地方。他的命,不要也罢。
我来陪你了,你一定要等我。
他重重摔倒在地,胸前一片血渍。想起那时她带他回家,他一身狼狈,她却美丽如神祗。
若能回旧时,又如何能错过。阳魅死了,死在鹤渡的万萧归一上。他连魂魄都不曾留下,或许是对这世间不再有眷恋。
空余一颗孤零零的内丹,滚落在东风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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