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和望着那人远去,这才回神化了一件白绒裘的罩衫,玉兰绣花用料是东海的缠锦丝织绣而成。只是浅浅点缀,更增飘逸之风。
一件羽蓝色的长袍,周身用景泰蓝点缀,裙摆处绣着几道龙纹。高雅而又不失低调。长逆为人张扬,不过也是时候收收他的野性。
他此刻应该到了云水境,遇见了那发狂的夔牛。煦和勾了勾唇角,且先煮一壶茶,等待那人归来。
这身衣服他回来看了必然欢喜,不过是要个衣柜,给他就是。龙帝自然不会缺了他的衣服。
长逆回头默默看了看空荡荡的身后,还真是甩手掌柜,龙帝倒真是看得起自己的这身皮肉。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咬牙切齿的望着对面凶恶的夔牛。
无奈翻了个白眼,长逆看着这壮硕的夔牛,他虽只有一只脚,行动异常灵活。
长逆嫌弃的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以他残败的身子,拼法术怕是会被碾压,若是弄的伤痕累累,岂不是很没面子。
“嘿,你不就是喜欢风雨吗?听说有一处雷音谷,常年电闪雷鸣,最适合你隐居。况且天高皇帝远,不受天界约束。”
夔牛蹄子摩擦着地面,嘶吼声不绝于耳,他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绕着长逆盘旋,似乎在打量试探。
夔牛的攻击性极强,他无角,可是生性凶猛。长逆苦劝无效,他皱了皱眉头,看来煦和倒是不捉弄死自己不罢休。
那便让他看看,就算自己如今伤痕累累,也照样可以解决夔牛。只是需要花心思罢了。
“既然你不听,那就不要怪我咯。”长逆勾了勾手指,望着比他还要高大的夔牛,心头将煦和骂了个遍。
要说黑心,这世上除了龙帝,无人敢出其右。他本以为龙帝是磊磊君子,不过这整人的手法炉火纯青,一看就是老练利落。
风云际会,长逆引雷电之力,夔牛乍然听闻天雷滚滚,心神激荡,一时出神未曾着想,风云雷电之间伴随着鳞羽簌簌而落。
他正凝神吸收雷电之力,猝不及防吸进鳞羽,蓝色光点萦绕周身,胸腔起伏不定。
长逆乘胜追击,伴随着鳞羽没入夔牛体内,他的伤势也紧随着爆发。长逆皱眉,重新凝聚魂丹,雷电附加在鳞羽之上,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夔牛轰然倒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长逆做了一个挑衅的手势,潇洒转身。
“该来收拾残局了,你要我做的,我做到了。”对着空气说完这莫名的话,长逆就转身离开了。
他需要好好洗个澡,夔牛凶残,一场战斗下来,他自然也没占到便宜。结痂的伤口崩开,血液顺着衣袖落下,染红了白裳。
“怎么,怨我?”煦和安静的站在外面,里面水雾弥漫,长逆疲惫的闭上双眼,热水温润的划过肌肤,舒解一身疲倦。
“不怨,我累了。总是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的,不会有人替我承担罪责。道理我都清楚,煦和你也不必多言。”
龙帝沉默不语,他倒是通透,只是蛟族的灭亡是他心头永远的结。他知道长逆恨他,恨他灭了蛟族,灭了他最后的栖息地。
只是那件事,从来都不是他能决定的,一切自有命数。
“休息吧,衣服我给你放在外面了。你若是要其他的,我改日给你送过来。”煦和柔声,将精心准备的衣服叠好放在外面的水晶台上。
“说话算话,”许久,才传来了长逆的声音。龙帝笑了一下,透过窗子依稀看见那个人的背影,终究还是需要时间沉淀。
“自然,龙帝向来说一不二。”煦和故意打趣,转身就让人准备衣服,给长逆送来。
长逆醒来已是破晓,他拿起水晶桌上的衣服,穿戴整齐。不是他喜欢的风格,他的衣服向来张扬,略有几分桀骜不驯的匪气。
这衣服清雅,玉兰是龙帝的最爱,景泰蓝的装饰让衣袍多了几分典雅之气,更有锦上添花之功效。
他换上衣服,发间插了一支玉兰簪。整个人愈发清逸出尘,就连龙帝见了,都觉眼前一亮。
“你果然还是适合这种风格,以后的衣服,就都用景泰蓝的面料吧。”
长逆漠然,他就算不认可,也会被强行认可。还不如早早从了龙帝的意,还能多潇洒快活一些。
从前在蛟族,他凭借自己的努力攀登上顶峰,让所有人畏惧,获得尊重,如今,却是云泥之别。
就如潜龙困渊,泥牛入海,已是昨日黄花。他只有靠自己,才能重振蛟族。龙帝留着自己,无非是惜才,想要为他所用。
可惜长逆从来不是逆来顺受之人,更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安排。此生性命,只为蛟族复兴。若有人阻碍此道,必定让他粉身碎骨。
“你安排就好。明日是什么课程?我可不想猝不及防染了满身血污。”
煦和笑了起来,“没有那么严重,我昨日已经用七彩幻梦琉璃为你治疗过。过不了几日你的伤口就会结痂脱落,不会留痕迹的。”
“那便好,若是留了痕迹,龙帝不如也来尝试一下。”长逆暗戳戳的威胁,煦和不置可否。只是浅浅一笑。
“明日自然还是素食课,教你辨认菜谱,以及素食种类。”
……
突然有点怀疑人生。长逆哀怨的看着煦和一如既往平淡的模样,心头的小人儿跳出来想掐死龙帝煦和。
他长舒一口气,极力保持语速的平稳,问道:“这些东西和我成为你的左相有何关系?不过是些不入流的细枝末节罢了。”
“自然是有关系,成为左相必须要了解民生。素食文化便是其一,你若是不能贴近他们的喜好,又要如何爱民如子。”
这好像是龙帝的职责才是,我不过就是一个打酱油的过路客,何必如此严苛。
“怎么?怪我严了?我是为了你好,怕你以后难以担当大任。”
龙帝劝说道,长逆自行封闭,不想再听龙帝絮叨。从前未曾熟识,觉得龙帝天人之姿,心生向往。
近了才知晓,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
冥海之初的海岸上,长逆穿着一身素色雕花的黑白长袍,手中拿着一束冥海之花。此花生于冥海幽暗之地,若有生灵大片亡故,此地便会亡魂纠缠。
魂灵没入深海,开出冥海之花。此花开,则代表着一场灭亡,它是死亡的象征,也是最后的惦念。
“蛟王,已经过去一年了,我还记得那日你的话,是长逆无能。未能完成你的嘱托。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罢休,那些伤害你们的人,我会讨回公道。”
“长逆在这里起誓,穷尽毕生之力,复兴我蛟族,若违此誓,就让冥海成为我的埋骨之地,噬魂夺骨,身如朽木。”
突然传来拍手声,长逆转头,又是那个美艳的男子,想到他的名字,再看他如今这幅女子都要逊色的容颜,不免有些违和。
此人出现的时机,倒是恰到好处。
“我并非有意偷听,不过是前来祭拜故人,没想到会遇见你。”
昭野拿起一束冥海之花,闭目拜谒,方才将花顺水而流,传说冥海通往忘川,思念也会一并传达。
“故人?这里埋藏的除了蛟族,莫非还有他人?”长逆不解,他从未听过冥海还有何大战,能够惨烈到生出冥海之花绵延数百里。
“的确是蛟族之人,那是我的一段孽缘。曾经出游遇见一女蛟,她性子温婉,人也良善。我每每挑逗,她却从不逾矩,恪守本分。”
“后来我便带她去游历五湖四海,许她生生世世。结果被蛟族的首领知晓,她被带回去受刑,我便再也不曾见过她。”
“后来听闻蛟族大乱,受天地法则惩处,等我赶到时她已然没了气息,只剩下我送给她的一串风铃,她随身带着,到死也不曾丢弃。”
“蛟族违反天地法则,可她又有何辜,凭什么要承受这样的罪恶加身,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昭野悲伤的道,那段过去被他尘封。如今提及,长逆也为之动容。
是啊,苍生何辜,族类何辜。天地法则规范天地,可为何偏偏不能面面俱到,白白添了生离死别怨憎会。
“我能为她做的,也只有祭奠祭奠她,聊慰在天之灵。不知她能否看到,或许有朝一日还会重逢。”
昭野悲伤的道,长逆偏头看见眼前辽阔无垠的冥海之花,心中越发坚定。
“她或许还爱着你,只是你们生离死别,未免遗憾。若是昭野愿意,便交了我这个朋友,我们一起为他们讨回公道,重建蛟族。”
昭野沉思良久,点了点头。“我怎么忘了,我还可以替她重建一个家,即使她看不见听不到,但我知道心有灵犀,她会明白我的苦心。”
长逆深邃的望着昭野,他不知道这次的信任是否正确,只是他早已没有最后的退路。命运的罗盘启动,而他,要抗争命运。
法则又如何,可以遵循,便必定可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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