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584年深秋。
这里是红月大陆13号城市四环东区。
夕阳余晖洒在陨落河畔,粼粼波光随风而动。两岸婆娑的树影与空无一物的河面,以及幽暗如墨的河水形成鲜明对比。
传说,陨落河的源头在城市北方很远的地方,自北向南自西向东穿越红月大陆,最后汇入一望无际的大海。
人类在陨落河岸两边建起城市,依靠这条母亲河生存繁衍。
陨落河把东区分割成两块,沿河东路是杂货交易区,沿河西路是四环赫赫有名的红灯街。河面上方仅有一座合金桥连接两片区域。
单小溪踩着轻快地脚步踏上合金桥。
二十出头的少女挽着成熟的发髻,一身深蓝色套装让她看上去超脱年龄的稳重。
一片枯黄的树叶从她眼前飘过,沿着风的轨迹落到陨落河面,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了,落叶没有漂浮在水面而是沉了底。
单小溪望着落叶消失的河面,再次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陨落河是名符其实的“死河”。
它悠远而神秘,供给城市饮用水的同时又带来死亡。
河水不仅无法直接饮用,任何生物都无法在其中生存,包括动植物和人类。据说落入陨落河中的任何物体都会立刻下沉,不论在河水中浸泡多久都不会再浮上来。
于是,在生活环境苛刻的当下,便有不少轻生的人选择将自己葬身在这片河里。
单小溪上班在三环,住在四环东区陨落河东岸。每天上下班都要过合金桥和接驳站。接驳站连接着三环和四环。
今天下班有点晚了。
单小溪匆匆走过拥挤的合金桥,一眼就看到桥头不远处老地方那里的熟悉身影。
在一群杂货摊贩中,有一个人支着画架坐在河边树下。嘈杂的人声中,只有他无声凝视着河对岸,时不时在画纸上落笔描绘着风景。
“文森特,我回来了。”隔着一段距离,单小溪就喊起来了。
画家沉浸在绘画的世界中没有听到单小溪的喊声。单小溪只好小跑几步穿过人群,上前轻轻拍了下画家的肩膀。
画家回过神来,回以温和的笑容:“欢迎回来。”
单小溪连连点头应和,一边收拾画具一边催促:“我今天工作忙下班晚了,红月快出来了,快点收拾东西回家。”
文森特迎着夕阳又看了一眼河对岸,清澈的眼眸中流露出眷恋。
地平线还没有淹没太阳,红月还未升起,河对岸的红灯街已经亮起了五颜六色的彩灯。
华灯初上时,美人倚窗对镜照。
趁着单小溪收拾东西的一会时间,文森特又在画纸添上几笔。单小溪忙里伸头看了一眼画面,看向文森特的目光中带着揶揄。
“这幅《河对面的赛琳娜》差不多要画完了,打算卖掉还是亲手送给赛琳娜?你不是一直想去河对岸见世面,钱快存够了吧?”
赛琳娜是红灯街“夜玫瑰”俱乐部的头牌之一,因一头及腰的乌黑长直发而出名。文森特隔着河见过她一面,只那一面就再也忘不掉。
文森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想要替自己解释一下,被单小溪催促着离开而打断。
远方的红月正在缓缓从地平线升起,赤色的光芒斜洒向大地,隐约间仿佛地面漂浮起血丝。
这个世界的夜晚诡异而危险,正是因为晚上这轮红色的月亮。红月的辐射对生物有害,能引发生物体质变异,人类和动植物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影响。
红月平时散发赤色光线。每月初一十五红月会变得更红,散发血色光线。
“小溪,你明天是不是就可以转正了?”
单小溪大学三年级就在三环的奇迹画廊实习,毕业后继续留在奇迹工作,明天就是她实习期满的日子。
一个月前画廊经理曾隐晦地表示很欣赏她,单小溪一直对实习期满转为画廊正式员工很有信心。
“放心吧,等我成为正式员工就把你的画推荐给画廊,将来还要给你办画展,然后就会有很多有钱人抢着来买你的画,然后我们就发财啦,然后我们就可以搬去三环住啦,再然后......”
单小溪越想越高兴越说越离谱,未来美好的生活好像已近在眼前。
文森特跟在单小溪身后,腼腆地低头微笑。他知道单小溪有时候说话很夸张。那是她对美好的向往,总是让人不忍心破坏。
单小溪提着颜料盒走在前面,文森特背着画架走在后面,仔细看去能发现他走地不太稳。文森特的右腿受过重伤,留下了永久创伤。
福利院在青草街,青草街与合金桥隔了五条街。
在太阳被地平线湮没之前,两人冲进了福利院的大门。早已守候在大门口的孩子们合力关上大门并上锁,然后跟在他们身后一起跑进大楼里。
太阳消失的那一刻,红月的光芒辐射大地,所有的街道几乎同时空无一人。厚厚的窗帘阻挡赤色的月光,屋子里灯火通明。
13号城市常年阳光充足,城里大部分地方使用的都是太阳能供电系统。市正府的集中供电系统反而只是被有钱人用做备用系统。
青草福利院只有一套独立的太阳能供电系统。功率足够大,只是设备有些老旧时不时需要检修。
青草福利院现有四位拿官方薪水的阿姨,他们负责照顾七位老人和六个未成年的孩子。虽然官方每个月的拨款总是迟到和越来越少,四位阿姨仍然尽心尽力照顾着大家。
福利院还有两个多余的人就是单小溪和文森特。
单小溪四岁时,父母外出工作失踪,她和比她大六岁的哥哥一起被送到了青草福利院。在单小溪十岁的时候,哥哥的亲生父亲找来并带走了他。
六年前,文森特被官方送来福利院。当时他刚刚可以离开医院,走路还很不利索,只是能够生活自理不需要别人照顾。他失忆了,想不起自己的身份,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
大脑的记忆没有了,但身体的记忆像条件反射一般保留了下来。
他会画画,会像电影里的绅士一样优雅用餐,会说一些听上去就很有品味的故事。
他总是很温柔地对待身边的人和物。即使生活不那么如意,却不吵不闹而又满怀希望。
单小溪觉得他一定遭受了非常严重的意外。
文森特这个名字是单小溪送给他的,因为他的笔触让她想起了某位著名画家。
文森特的画就像他本人,温柔细腻而又浪漫,深影响了单小溪,令她最终决定报考爱宾美术学院的综合绘画系学习。
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文森特因此与二十出头的单小溪亦师亦友。
单小溪和文森特都是成年人,可以离开福利院自己生活,但他们早已把福利院当成自己的家。他们选择继续留在这里生活,并把个人收入的大部分用来支援福利院。
夜晚的生活是枯燥的。这里没有电视和网络,信息传播的媒介只有报纸和邮递。
福利院的孩子和老人们最爱的活动是晚上一起烤面包。闻着厨房里飘荡的麦香,生活幸福指数瞬间提升。
这种时候,文森特会坐在厨房的门口写写画画。除了画画,他偶尔还会写一些浪漫的诗,倾诉心情,记录生活。
苏茜阿姨最擅长烤面包了。其他人只能给她打下手,被她指挥地团团转。
单小溪挽着袖子在和面。她喜欢这项力气活,可以同时锻炼臂力。她可不是柔弱的小女子。
院长梁琴坐在中央的餐桌旁,面前摆着福利院的各项账单。
似乎听到梁院长在叹气,单小溪抬头问道:“院长阿姨,钱又不够了?”
单小溪在画廊实习有工资,她把工资大部分给了梁院长,只留了一小部分用于日常开销。
单小溪的哥哥被收养后时常会寄钱给她,都被她存在了一个银行户头里。单小溪的大学学费就是从这笔钱里支取的。目前这笔钱还有一些剩余。
梁院长脸色有些沉重:“最近东区不太安全,隔壁街出去打工的人回来说又有‘畸形’伤人,事发地就在距离青草街不远的地方。”
畸形是被红月辐射伤害的人或动植物。它们没有理智,形态恐怖,具有极强的攻击性。
四环有畜牧养殖场。
某些养殖场疏于管理就会产生畸形。近几年畸形从养殖场出逃并伤人的事件越来越多。
想到福利院的老人和孩子们,单小溪也觉得事情有些严重,想了想后说:“明天我去找婷姐打听一下情况。如果还没抓到那只畸形,大家暂时就不要外出了。文森特,你这两天也不要出去了。”
文森特笑着摇头:“没事的,杂货区那边人多,我早点回来就可以,你明天下班不用去接我了。”
报纸上说畸形害怕人群,至今没有发生过畸形在人多地方出没的消息。而且畸形只在夜晚出没。
单小溪想了想觉得文森特说得对,而且这样她明天下班就可以直接去找婷姐,于是就点头同意了。
还不到九点,大家就各回各房准备睡觉了。没有夜间娱乐的生活,早睡早起身体好。
这是一个有梦的夜晚。
梦里有前一世的亲人,但他们的音容笑貌越来越模糊。梦里有故事,那是上一世的人生经历,仿若历历在目。
单小溪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出生。
那是一个与现在这个世界差异巨大的世界。前世的世界和平文明,而现在这个世界却充斥着不平等和危险。
只有记忆中学过的知识仍然牢记在心里,成为她在这个世界努力生存的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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