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节 河湾之战5

    “不，巫青大人……不要……”下方的畎夷随从们瞬间如开了锅一样，纷纷求饶。
    “你们不会白白牺牲的，”巫青的眼睛中闪动着狂热。“现在我们需要扭转战局。为了我们畎夷一族的未来，我们必须要赢得这场胜利！”
    笨一点的畎夷们还在求饶，聪明一点的已经准备开溜了。
    但是此时还想要开溜就未免太晚了一点。巫青手一抖，也不知道做了什么，身上几个看上累赘的魔法饰品突然爆开，变成无用的碎片落地。而他手中的拐杖却放出了肉眼可见的魔法灵光。正想偷偷溜走的畎夷突然察觉到四周被笼罩上了看不见的墙壁。他们根本跑不掉了。
    这是他底牌中的最后一张牌，也是王牌。不到最后关头他本来不想用出来的。
    这场会战的结果对于诸夏和东夷整体来说不算什么。双方总兵力也不过数千人规模的战役，最多不过千余人的伤亡。虽然东夷内乱频繁，诸夏则被犬戎打的灰头土脸，但哪怕如此，这种级别的战斗对于东夷和诸夏这两个大规模集团来说其实什么都不算。赢了很好，输了也无所谓。它完全可以被理解为一次无足轻重的边境小冲突。
    但是对于巫青个人来说，这场战斗不容有失。失败的话，他辛苦谋划的一切都要胎死腹中。
    “所以我决定请我主降临！帮助我们消灭诸夏！”巫青宣布道。
    诸夏和东夷虽然互相认同对方是文明种族（特别是淮夷更是如此。当然莱夷那是例外），但实际上在文化上有很大的差别。比方说诸夏的祭祀通常会选择三牲，也就是精心挑选的牲畜。而东夷这边更倾向于使用活人。当然正常情况下会优先选用俘虏或者罪犯，但紧急情况下同胞也不是不可以。
    “不……救命……快跑……”畎夷们惊恐中想要逃跑，但他们四周此刻已经被那无形墙壁笼罩，根本跑不出去。一名畎夷突然之间腾空而起，踩虚空如履平地，想要从高处逃走，却不料这无形的墙壁其实是一个笼子，上头也是有盖的。上上下下根本跑不出去。而且里面的人攻击这无形之墙全然无效。只是不知道从外面能否破坏。
    稍远处其实也有几个畎夷，但是全部被这个场面吓住了，瑟瑟发抖都还来不及，哪里还敢过来救人。
    巫青嘴角咧开一个狂热中又夹杂愤恨的笑容。他的这些同胞居然这么不识好歹，让他深感羞耻和愤怒。他念动咒语，将自身精神力和魔网结合，投射到无尽远的高处。在那里，有一个冷酷的神祇正等待着。
    藉由巫青的链接，那个神祇得以将冰冷而残忍的目光投向大地。
    站场的另外一边，张成身边没剩下多少人了。
    毕竟追击这种事情并不劳驾施法者出手，让普通士兵追击即可。施法者要留在后方以防万一。这就是法爷的待遇，和苦逼战士不可同日而语。
    整个站场上，胜利的一方被激发了战斗的狂热。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胜局已定，也就无需在保留什么。此时此刻赶紧冲上去抓俘虏和搜刮战利品才是正事。只有极少数人留下来，而张成正是其中之一。
    虎臣在他身边稍远处，警惕的观察远处的战斗，小熊也已经钻出来，和张成一起看着这场大戏落幕，或者说……开场。
    一只黑色乌鸦突然飞来，在张成头顶盘旋着。虎臣察觉乌鸦，刚想举弓，却被张成及时阻止。乌鸦缓缓落下，停歇在张成的肩头。
    “干得好。”乌鸦口吐人言。“东海君的推荐是有理由的，你们事情完成的很出色。”
    张成轻轻笑了一下，因为他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干。唯一的问题是这个乌鸦是谁？羲和？亦或者山鬼？亦或者其他某个神祇？
    “这个给你们。”乌鸦用自己的喙从尾巴上拔下三根羽毛来。羽毛从乌鸦身上拔下了的时候只是很普通的黑色羽毛，但等它飘落在地的时候，已经化为三根黑色翎毛的箭矢。
    “用它去射那个贱货就行了。”乌鸦说道。“应该只需一箭，三箭只是以防万一。”
    说完话，乌鸦拍拍双翅，再次飞到了天上，朝着远方翱翔而去。风中传来它最后的话语。
    “不要让我失望！”
    麻蛋……就这么走了？张成差点想翻个白眼。但是话说都到这一步了，他也没什么办法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吧？他将地上三根箭矢收起。
    三根看起来很简单很普通的箭矢。张成把其中一根递给虎臣。
    此时战场形势又有变化，不知何时开始，无论是夺路逃命的东夷还是穷追不舍的诸夏都放慢了脚步。甚至有人直接停下来，惊疑不定的看着东夷本阵之处。
    一股隐隐的心灵波动正从那里传来。那是没有办法形容，那以言喻的力量，一定要形容的话可以理解为威压。这威压就这么全然没有半点征兆的压在战场每个人的心头。
    心灵的负荷让大部分人心头嗜血的狂热瞬间平息下来，转而化为惊恐和畏惧。
    战场上除了武士，还有施法者。而施法者中很大一部分是牧师，这些牧师几乎都在第一时间理解到发生了什么。
    这不是什么传奇级的魔法，因为没有什么魔法能够如此规模，瞬间笼罩整个战场的。如果有，那也绝不会浪费在这种双方加起来不过数千乌合之众的战斗中。
    这是……神祇？有神祇的力量笼罩着整个战场。
    说不清楚这个神祇想干什么。也许祂只是想稍微展现一下威能，给东夷逃兵更多的逃生机会。也许祂想直接降临凡世。如果是后者，那就太糟糕了。
    神祇降世，傻瓜也明白这会是一个什么后果。
    先别说这是一场小战役，双方加起来不过几千人，而且大部分士兵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哪怕是数万、数十万大军交战，决定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甚至决定一个种族的兴衰的，一个降临的神祇也可以改变一切。
    当年周公东征，明明兵力并不强，但所向披靡，打的东夷溃不成军，灭国五十，占据中原。传说就是因为周公受到神祇支持，每当大战，就有神祇临世，把东夷联军车了一次又一次。
    传说昭王南征败死，六师覆灭，就是因为司命神降。天子六师加起来都打不过临世的司命。
    当然大部分情况下，神祇不喜欢玩这一套。因为神祇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神降对于祂们来说也是有很大风险的。但是如果真的有神祇降临了，那么一切就是神祇说了算。祂站在哪一边，哪一边就赢。
    当然眼下这位神祇站在哪一方的简直不问可知。
    溃逃的东夷开始重新集结起来，而追杀逃敌的诸夏则停下脚步。
    这不是双方的军官下达了正确命令，一切都是自发形成的。
    在巫青这边，关在无形笼子里的畎夷们正在一个跟一个的死去。这里所有的能量，包括畎夷们的生命力以及身上的魔法装备，全部被这神秘的仪式抽取，从而打开了一条神祇通向凡间的通道。
    巫青清楚的感觉到神祇非常满意。因为这次活祭中，祭品的质量很高。因为这个缘故，虽然是仓猝为之，但神降的过程非常顺利。
    是的，这次确实很仓猝。东君虽然早已经决定降临凡世给信徒们支持，但只是做好一些初步准备而已。毕竟这次神降的时间和地点都是由巫青决定的。
    姜考在自己的战车上，神情阴晴不定。“怎么回事？东夷……居然……神降？是哪位尊神？”
    “恐怕不是一个好事！”姜考身边是另外一辆战车，车上是一位明显巫觋打扮的人。他的衣服上画着后稷的徽记。“这位神祇……”
    作为牧师，他当然能感觉出来那种残忍冷漠的精神波动。这种精神波动是神祇力量的自然释放，难以隐藏也无需隐藏，它是这位神祇冷酷心灵的外在表现。
    尽管神祇高高在上，但是不同神祇的性格依然有着极大区别。同样是临凡，有些神祇只是达成目的即可，但这位恐怕会大开杀戒。
    在神祇面前，一起凡物都是蝼蚁——也许大灵除外。但大灵也仅有自保之力。
    “可是这个时候怎么可能……神降？”姜考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弄得手足无措。作为贵族子弟，他当然也知道很多知识的。比方说神降。普通的神降其实只需要凡间提供一点很有限的帮助，主要靠神祇自身。所以仅需要非常简单的仪式。甚至无需任何仪式。但这种方式看似简单，但背后需要祇花费很多时间做准备。也就是说，虽然是此刻神降的，但是其实神祇很久之前就做好各种准备了。短的都要几个月，长的几年都有可能。
    可是怎么可能？姜考从来没想到自己的小小计划居然会得到被神祇青睐的光荣。话说要是这种小规模战斗都要来神降，那诸神也别干别的事情了，天天神降都来不及。
    “恐怕是……血祭之法。”身边的巫觋沉声说道。“唯有此法，才能让神祇短时间内降临凡世。我们怎么办？姜考公子，现在逃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逃了也没用，神祇临凡之后并没有什么活动区域的限制，只要不在意神力消耗，祂可以追你追到天涯海角。
    “逃不掉怎么办？”姜考问道。
    “别无他法，请立刻击鼓进军，强令三军不顾一切向着那边猛攻，也许有万一的可能在神祇降临之前破坏这个血祭之法！”
    鼓声隆隆响起，惊动着整个战场。从姜考这个位置看过去，步兵这边对鼓声反应比较迟钝，毕竟只是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不通军法。但战车兵立刻接受了命令，刚才还是停车观望，转眼之间就是重整队形，重新发起冲杀。
    “我们也去！”驾车的姜黑提议道。他们战斗力不足，但身边依然有最后一批士兵。反正跑不了，那就只能赌一波了。“对了，接上张成，一起过去！”
    张成本来就是他的车右。事实上，此刻他就在肉眼可见的远处——千人规模的军阵，本来就不是很大。张成作为施法者没追杀上去，那就自然不会离开很远。
    似乎双方都察觉到了这一点，下一瞬间，新的战斗又开始爆发开来。刚才还在拼命溃逃的东夷开始拼命抵抗。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意识到只需要稍加拖延，那么他们这一方的神祇就会降临。而人类一方也从鼓声之中明白现在必须全力进攻，冲到敌人神祇降临的位置才能破坏这次神降。否则这神祇那冰冷残酷的精神波动已经告诉了他们后果。
    战斗突然变得无比血腥和惨烈，这比战斗开始时更加激烈和疯狂。双方都不顾一切的争夺这最后的机会。
    这是属于凡人战斗的最后短暂时间，再过不久，超越凡人之物就将降临。届时，一切都会在绝对的暴力面前完全改变。
    就算是正在战场上大嚼特嚼的鱼人们都察觉到了不妙。
    “喂……好像情况不对了啊……”鱼人们重新聚拢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无需特别的说明，仅仅那神祇冷酷的精神波动就告诉他们，情况可能会很不妙。
    他们本来只是被招募来打诸夏的……现在好像……局势不在计划之中了。大家的目光转来转去，最后全部转到了老刘身上。刚才老刘带了头，所以大家默认他是一个有决断的人。
    “那个……我们的事情好像已经完成了。”老刘硬着头皮说道。“我们既然已经打过诸夏了，那我们就已经完成了任务，既然如此，我们收工回去吧？”
    “是这样。”“没错。”“就是这个道理！”所有莱夷对于这个建议一致赞同，他们也吃饱了。莱夷们重新掉头回大溪去。陆地种族的事情，终究让陆地种族自己解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