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节 魔术师13

    狂风在冲刷着地面，乌云彻底湮灭了最后一缕阳光。
    火箭炮如流星一样划破天空，本来要落入村子之中，造成巨大的破坏，将一切东西化为齑粉。
    现在，它们落在了那个怪物身上。
    那是个非常庞大的怪物，而且看上似乎没有固定形状。一定要说的话，它就像是软体动物，或者说像是鼻涕虫之类的东西。与其说它在行走，不如说它在蠕动。它太大了，从它出现那一刻起，它就覆盖了村子一半的面积。
    此时此刻爆炸声依然在响起。爆炸的威力——气浪和破片，以及高温造成的杀伤非常惊人，足以将这个村子地表一切建筑瞬间夷为平地。然而在这个怪物身上，火箭炮的威力远没有它本来应该的那么强大。它本来应该在在爆炸中四分五裂，它的身体要被气浪开，它的体液要被高温蒸发，它应该发出痛苦的呻吟，甚至要做垂死挣扎。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发生。没人知道为什么，但目睹着火箭炮在它身上爆炸的人都本能的知道火箭炮的爆炸威力被不知名的原因消减了很大一部分。每当一发炮弹在它身上爆炸，它被击中的那部分身体就会明显的蜷缩。但是等到爆炸的威力消散，蜷缩部分就重新恢复过来。
    它就像是一团水，一团液体，无论什么样的攻击落在上面都毫无意义。它可以被压制，撕裂甚至粉碎，但都可以在下一秒重新恢复回来。除了一波荡漾的涟漪之外什么都不会留下。
    密集的炮火甚至没有阻碍这个怪物的行动。它从出现开始，就一直朝着枫叶国军队主力所在的位置蠕动爬行。
    在它身体表面上已经浮现一根根触手。宛如水母或者珊瑚虫那样的触手。蠕动的触手被火箭炮炸中，不甘心的缩回去，然而又马上钻了出来。
    怪物的身体如同一团肉，而在这团肉的中间，有一张大得惊人的嘴，大嘴里满是獠牙。那张嘴张开了，而此时此刻正好有一发火箭弹落在那张嘴里。如果有人以为这样就可以重创这只怪物，那他绝对想多了。因为怪物的嘴巴也和他身体一样。经过宛如液体一样的蠕动变形，吸收了火箭弹爆炸的冲击力之后，它迅速恢复原状。
    “昂……”那怪物发出第二声吼叫。
    叫声牵动着能量的波动，也震颤着所有的灵魂。一名被这超自然的场面吓呆了的士兵突然感觉到自己鼻子下很痒。他本能的用手去摸，然后发现自己的手上已经满是鲜血。他已经被这个声音所伤害而开始流淌鼻血。在这个怪物面前，人类的肉体和灵魂都太过于脆弱了。就连直视它的形状，听到它的声音都无法承受。
    不只是人类，其他的东西也是如此。原本停留在天空之中的无人机突然发出一阵断裂声，机身上冒出了滚滚浓烟。有经验的工程师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它内部复杂而脆弱的电子设备被烧毁了。旋即，这架失控的飞机开始失速，并翻滚着落在地面上，引发了一场小小的爆炸。不过此时此刻的战场，已经没有人在意无人飞机的事情了。甚至没人在意那声爆炸。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在军事基地里面，威尔逊上校面对着变成黑屏的监视器，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战场这种地方总是要面对非常复杂的环境的。所以军用设备和民用设备在可靠性方面有着本质的不同。不止如此，为了能够确保万无一失，威尔逊上校派遣到现场的可不只是一只两只眼睛。他是用多角度来观看整个战局——但是现在，他已经彻底变成了瞎子！
    他最后通过显示器看到的画面就是村子里出现了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但是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在他定神看清楚之前，一切画面就都消失了。
    “报告长官！通讯还能连接！”一名技术士官报告道。
    威尔逊上校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赶紧扑到了通讯话筒前，并把耳机戴上。
    “长官……”耳机里传来的是一个带着强烈喘息的声音。人类只有极度疲劳或者极度紧张才会发出这种声音。
    “李中尉，发生什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威尔逊急切的问道。
    “不……那东西……那东西！开火！开火！统统开火！”对方情绪显然极其不稳定，在声嘶力竭的喊着。他来不及回答长官的话了。
    按照上校之前的部署，这位军官此时应该在战场第二线的位置。事实上第一线兵力很弱，以试探为主，真正的主力在第二线而且和坦克和装甲车部署在一起。如此一来，一方面可以掌握一线战况，及时给予火力支持。情况不妙，他这边也有机会及时撤退。这是很稳妥的策略。
    耳机里面传来炮火的轰鸣声。显然随着这个命令，后方的主力部队也在开火。
    “中尉！中尉！中……”耳机里的杂音陡然增强，以至于上校虽然喊了几声，但傻瓜都明白对方已经听不见了。或者说战况是如此的紧张和激烈，以至于他们已经没有空闲余地和上校这边说话了。
    情况确实很不妙。此时此刻，直升飞机和坦克装甲车之类已经参战，子弹和炮火形成了地球人常说的“枪林弹雨”。但是这丝毫没有阻碍那个怪物前进。
    它看上去完全不在乎这些攻击。强有力的子弹穿透它的皮肤，用空腔效应撕裂它的身体，爆炸的冲击波和高温……地球人这些武器并不是凭借身体庞大就能抵抗的。如果它是个正常生物，它此刻早就已经化为一具尸体。哪怕它是如软体动物之类的结构原始，生命力强韧，甚至截为两段都能活（就像蚯蚓）的动物，它也早已奄奄一息了。只能说，有某种神奇的超自然力量存在。正是这种力量，让它哪怕变得破破烂烂依然能够无碍的重新融合在一起。
    天空之上，银色的钢铁雄鹰俯冲而下。
    这是地球人类制造的最强大也最先进的武器，超音速战机。
    在它冲入足够的距离的时候，钢铁雄鹰双翼之下腾出火焰。两枚导弹一前一后脱离机翼，朝着地上那畸形的魔物射去。
    先进的制导技术加持下，导弹的误差不会超过一米。第一发导弹毫无意外的击中了怪物的一根触须。飞机的火力远比火箭弹或者坦克炮更强大。因为伴随着爆裂的声响，触须从根部断裂，肮脏的液体从伤口处喷出。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腥气来。说不清楚到底是何时开始的，但是等到士兵们回过神来的时候，不知来自何处的雨已经下了起来。雨中有着潮气和腥味，虽然这是在内陆一个山地国家，但眼下的感觉不如说这是海边鱼港。隐隐的，有不知来自何处的低语声开始浮现。
    第二发导弹击中的怪物的眼睛。然而这一次，有看不见的护盾挡在导弹前方。导弹在眼睛前方一点的位置爆开。等到爆炸的火焰消失的时候，怪物的眼睛依然安然无恙。
    “那眼睛……那眼睛应该是它的弱点！”有人在残破的通讯网络里声嘶力竭的喊着。
    飞行员发射完导弹之后，正在操控着飞机转头。按照战术的动作，他应该拉起飞机，掉头，然后再回来发动第二波攻击。然而在拉起飞机的过程中，他却看了怪物一眼。
    人类和神孽的目光相对。
    在之前发射导弹的过程中，对于巨型生物的本能恐惧让飞行员一度濒临失控。但飞行员终究是飞行员，是众多凡人中选拔出来的精英份子。他压抑下了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准确发射了导弹。但是在和这个东西对视第一秒，他就因为无法承受那道目光而失去了意识。
    失控的飞机旋转着冲向大地。
    数十吨重的钢铁雄鹰和60万亿亿吨的岩壳行星发生了激烈的碰撞。众所周知，在这种撞击中，后者过去从来没有输过，未来也不可能会输。
    在飞机爆炸声中，混沌神孽继续前进着。
    如果此刻有个冷静的第三者站在超然的角度观看战局，那他可以说目前为止神孽基本上就是在挨打。因为它速度太慢了。尽管它展现出呼风唤雨的力量，然而速度是它的硬伤。它蠕动爬行的速度没有超过人类步行速度。它的目光对于飞机之类的东西有效，但对于地面上的东西那就没什么效果了。因为哪怕昏了过去，身边的人依然能够将他唤醒，或者至少能带他离开。而且，它也并非真正的无懈可击。尽管一开始它看上去是完全不受伤害的。但是在这种密集的炮火弹雨下，地球人类给予它的伤势已经超出了它的再生能力，至少看上去如此。
    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人类几乎都处于一种极度不正常的状态下了。没有办法能够形容大家的心情。神孽仅仅存在，就有着一种力量影响人类的情绪。士兵们几乎都满怀着憎恶和狂乱，在全力开火。很少有人此刻还能冷静思考，癫狂正在悄然侵入每个人的脑海。
    低语声开始加强起来。这声音初始倒也没什么特别，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听见这个声音的人们就莫名的感觉到焦躁和恶心。他们更加没办法保持理智和平静，因为这个声音似乎和神孽的身体一样，有着一种让人狂乱的力量。在它增强之后更是如此。现在的声音不仅是让人烦躁和恶心，低语声盖过了风声，一点点的震动着人们的耳膜和大脑。
    距离较近的士兵已经不止是鼻子，整个五官都开始微微渗透出血来。
    那无序而混乱的语言本身就是超凡力量。在人类眼睛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那些陆生植物和小虫已经出现了畸变，随着那声音的摇摆而向着触手的形态转变。怪物一点点的蠕动爬行，而那低语已经开始改变这片区域的世界法则了。混乱和无序在冲击着周围一切存在。
    又一架飞机过来，发射导弹，然后同样失速旋转，坠毁在大地之上。
    而这次导弹效果更好一些。一前一后两发几乎同时命中了怪物的眼睛。这次那个看不见的护盾没能抵挡导弹的威力，怪物的眼睛炸开。每个人都看到那只巨大的眼睛似乎分成了无数只眼睛。而每个人都察觉自己被一只眼睛盯上了。
    极致的混乱冲击着人类的灵魂。一个士兵不受控制的惨叫倒地，七窍同时流出血。他们的精神和肉体终于无法承受这种侵蚀。别说第一线第二线，就连最远处的火箭炮阵地上也是如此。说不清楚是谁第一个倒下去的，但是从第一个人倒下开始，只是过了很短时间，一切枪炮声都已经安静了下来。武器威力虽然强大，但操纵武器的人类很脆弱。
    怪物也停了下来。以它为中心，所有的士兵，所有的装备，都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狂风吹过，一切生命的迹象都消失了。远不止是人类。就连潜藏在地下的老鼠和小虫也不例外。
    旅法师不知道何时出现在神孽面前。
    “嗯，现在可以回来了。”他说着，然后拿出手里的卡牌，蓝色的旅法师火焰在神孽身体上燃烧而起。而神孽身体甚至没有动一下，只是触手微微一个挥舞，就已经将蓝色火焰驱散。
    神孽那只可怕的，畸形的，令人看着就毛骨悚然的眼睛盯着旅法师。虽然这眼睛里这次没有附着上杀伤性的力量，但是哪怕如此就已经让人灵魂都为之颤栗。
    “哈……”旅法师发出了一声笑。“你想要反抗我！好好感受一下吧。你的力量现在在不停流逝却永远无法得到补充。这个世界对一切力量都充满了饥渴。你在这里又能活多久呢？”
    从神孽的精神链接传来混乱的思维。这个怪物很想杀死旅法师，但是它也明白自己的力量恐怕无法逃离这个世界。而且这是个极度贫瘠和饥渴的世界。它很清楚自己呆在这个世界会是一个什么下场。前面说过，神孽也害怕被摧毁。它的眼睛顺从的垂下，发出一声低沉而无害的叫声。“昂……”
    蓝色的旅法师之火再次燃起。这一次很顺利的把神孽收回卡牌里。
    旅法师注意到这张卡牌的特性之中，又有了“虚弱”这个属性。
    果然如此，神孽在这场战斗中同样消耗了很多力量，估计也坚持不了太久了。事实上，如果枫叶国军队如果有援军，或者数量再多上两三倍，也许还真能坚持到神孽崩溃。也许。
    魔术师在战场上走了一圈，将能回收的武器装备全部回收，天色就已经完全黑透了。
    他重新来到了哈桑和卡西姆面前。这两个人已经不需要他做什么的。这方圆几十公里以内——至少是这场战斗波及的范围内——就没有什么东西能活下来。旅法师是唯一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