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节 鱼灵4

    “真的假的？”张成悄然问小熊。此时小熊已经回到张成肩头了。
    “当然不可能！”小熊嗤之以鼻。“这种话你也信。这种狭小的水域怎么可能足够支撑起一个神职？如果这里能有神，那么神祗就真的一文不值，随便哪个犄角旮旯里都有三五十个了。就像是地球上岛国那个什么高天原八百万神明一样。”
    不管这河神是真是假，但旅法师的力量肯定不会出错。张成拿出一张空白的卡片，蓝色的火焰顺着大鱼身体燃起。
    “这是……”大鱼显然一惊。它立刻感觉到这是一种束缚的力量，这力量很弱，但在试图将它的身体挪到某个地方。它本能的明白如果它不反抗，那么等到这个束缚的力量完成，那它就真的落入敌人之手了。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很可能没有自由。而且这种异质的力量……
    它的身体猛的一晃，蓝色火焰转瞬之间已经熄灭。然后它回头就跑，但是和预料中的一样，无论是大灵的分身还是那个人类动作都很快。在它慢吞吞掉头——不得不说，以它的体型和身体结构来说，这个动作其实很敏捷了，不能被指责。然而终究依然是一次次慢慢吞吞的掉头——的过程中，他们已经再一次拦在面前。
    然后它再一次掉头，想向另外一个方向逃走。可惜一切都是一样画葫芦，一点都没变。来回三五次，结果因为转身动作太迟缓的缘故，一次都没能跑掉。
    它终于停下转身的动作，正面面对着面前这个人类和这个大灵分身。鱼类终究和野兽不同，不管是小熊还是巴蛇至少能表现出一定的表情信息，而大鱼却没这个能力。但是这次面对着这个鱼灵的时候，张成清楚的感觉不对头。
    这家伙一开始的时候气势十足，但是被小熊点个火稍微吓唬一下就认输。然后又是这么笨拙的想跑却又跑不掉……感觉这家伙不管是智力还是意志都并不高。它既没有坚定的战斗决心，也没有正确估量双方能力的本事，说白了就是又蠢又怂。结合之前在上雄村里打探的情报，可以确信这家伙一直以来作风都是如此。往好处说，这叫谨慎小心，往坏处说，这就是比较怂。但是现在……有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怎么说呢，虽然它身体并没有什么变化（而且因为变小了所以气势都不太凶猛了），但是清楚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地方改变了。似乎某个封印解开，某种本性被释放出来。
    “好了，现在还想跑吗？”张成问道。这家伙显然很怕火，而小熊随时可以将周围的芦苇再点燃。
    “你逮住我了……你以为你逮住我了吗？”鱼灵突然狞笑起来。“哈哈……你不觉得……你和我在一起呆的太久了吗？”
    这家伙还有援兵？但张成环顾一下四周，什么都没有看到。周围的雾气越发浓郁，就算张成身上有加强视觉的魔法也看不了多远。
    远处，有一阵异样的声响传来。但是张成却一时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声音。
    鱼灵发出了一声可怕的咆哮。鱼是不会出声的，但鱼灵会。随着这个声音，仿佛天地都在震荡。有无形的力量横贯长空，席卷周围一切。虽然这股无形之力其现实效果也就是吹得芦苇一晃，但是让人的心灵都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
    “糟糕……”小熊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是神性……妈蛋，这小小的动物灵有神性！”
    “现在……你们是来挑战我的，对吗？”鱼灵的声音让整个空气都在震颤。“你们想来挑战我，想要杀死我，想要夺走我的财富？你们想挑战一个神？但你们真的准备好了吗？有任何凡人能真的准备好面对一个神吗？”
    “怎么回事？”张成问道。刚才还显得又怂又笨拙的鱼灵怎么突然就变了个样子。
    “这家伙刚才居然隐藏起了神性。”小熊说道。“我猜神性让它精神状态不稳定，所以它正常情况下会尽量隐藏。妈蛋，河伯那家伙总是搞出这些莫名其妙的玩意。那些神祗真的是……有事没事就给这个世界添乱啊！”
    在奥术视力之下，可以看到浑浊苍白的灵光从河神痴肥的身躯上浩荡向天地波动，如同万千鬼魂无法往生的哭嚎。
    远方的村子，人们聚集在村子最高的那个房子里。虽然是河边，但河边也是有一些高地的。这里建有一座类似于议事堂一样的大厅。这里应该是领主建造的府邸——虽然领主本人并不在这里。但是这不妨碍这座建筑造的很大，大得勉强供村子四百余人勉强塞进去。
    虽然是夜晚看不清楚，但是依然能听见大河中传来不正常的水声。
    不用问也知道，那个不知道来历的，自称叫张成的陌生人，正在和河神交战。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氛。有孩子发出了哭泣，引来母亲的低声抚慰。其他人大都或坐或卧，在紧张和不安中等待着战斗的结果。
    村子的几个领导者，包括村长，那个名为大木的老人，都在一起，轻声议论着。照理说作为村长或者叫“三老”，大木是众人的核心才对。但实际上此时场中众人围绕着一个衣着打扮极为独特的少女。
    少女身上披挂着用树皮、兽皮以及其他一些东西做成的衣物，头上戴着用藤蔓交织而成的花冠，她的腰部也佩戴同样用藤蔓编织的腰带，大半手臂和小腿赤裸着。令人惊讶的是，在这个万物萧条的季节，她身上的藤蔓的叶子依然青翠如滴。这显然是某种超自然力量的结果。她手中抱着一只幼兽……如果张成在这里，估计会很惊讶。因为这个动物长得像是羊，全身洁白，但是毛发下面却似乎长有鳞片。而且它头上只有一只角。
    “他能赢吗？”有人问道。
    “不知道，但是他是唯一的机会。”少女回答道。
    “那个叫张成的人一看就知道很厉害，他肯定是个很强的方士！他哪怕不能杀死河神，起码也可以将它赶走。”
    “但是河神岂是那么好对付的？我们不应该有侥幸心理，我们应该将所有人都搬迁……”
    几个声音彼此争论着，但是仅限于争论，并没有付诸实施。
    “如果河神被赶走的话……”大木轻轻的用手杖敲了敲地面。“那个张成会索要报酬吗？”
    “会的，但他不需要财物和宝物。”少女回答道。“他会向我求解某个问题，而我将给他正确答案。”
    那就最好不过了。几个人都是松了一口气。有人开始侧耳倾听外面雄水的动静。这个动静真心不小。难以想象此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战斗场面。
    鱼灵的咆哮声震撼着天地。它再次裂开锯齿密布交错的嘴巴，呼唤着那虚空之中的力量眷顾。随着它的呼唤，数十米高的浪潮以完全不科学的姿态出现在视野尽头，势不可挡的涌过来。
    “你以为……刚才我什么都不做？还是我在这个浅水区什么都做不了？”鱼灵张开大嘴。刚才还没有这种感觉，但是此刻那根臃肿如触手的舌头，配合着巨大的嘴巴，仿佛通是往无底地狱的血肉巨洞。进食腔道蠕动所散发出的臭气宛如致命毒瘴，让人稍一接触就已经意识都要被呕出。
    不，不是臭气……是一种精神方面的攻击。要说普通人还真的辨认不出来，张成能辨认出来是因为他被旅法师之书折腾过好几次。对于这种脑浆翻搅似的胀痛已经有了一定经验。
    但是辨认出来没什么用，张成身上的防御魔法之中，没有一种是针对这种类型攻击的，所以他的身体照样中招，被当面刮来的腥风刺激得呕吐起来。因为没吃晚饭仅仅吐出几口酸水，却让急剧抽搐的肠胃更加难受。
    鱼灵乘势一口吞了过来。它扑了一个空，因为张成已经消失在原来的位置。
    这是小熊的瞬间移动。在它和张成挨在一起的时候，小熊就能带着张成一起进行瞬间移动。小熊的瞬间移动距离其实很远，用来战斗是绰绰有余，当然用来长途旅行那就不行了。
    躲得过这突如其来的吞噬，但是躲不过那铺天盖地的浪潮。下一瞬间，伴随着鱼灵的狂笑声音，张成和小熊就已经被巨浪席卷其中。
    “该死的，这不是河伯的神性！”小熊说道。“这种灵压……这家伙不能精确的控制自己的力量，一用就会发疯狂暴……但好像这样更加麻烦了。张成……没事吧？”
    张成努力挣扎着着。他知道自己在水里，小熊撑开了一个防护罩，将河水隔绝在外。在水中形成一片小小的独立空间。远处鱼灵正在水中遨游，灰黑色皮膜上散逸着灵光，那是让人精神都为之苍白狂乱的异色。这并不是真正的神祗，而是一个神性生物。
    之前看着那只具备神性的火焰蜘蛛被姮娥轻松车飞，但此刻面对一个真正的神性存在时，你才能明白并不是它们不强，而是神祗的威能过于恐怖。事实上，如果张成可以如游戏一般读盘存盘，那么此刻虽然胜负未定，但他一定已经选择读盘了。
    因为鱼灵散发出的冰冷的意识乱流正在冲击着他心灵，将最无助的绝望投影到精神深处。
    张成仿佛再次想起当初自己是如何被腰斩，又在那短暂而残酷的时间里怎么进行痛苦挣扎的。曾经，死亡模糊却触手可及的重压就覆盖在他身上。仿佛有深渊底爬出的怪物，一边吸取你生命的活力，一边把你拖入无法清醒亦无法挣脱的黑暗。那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的僵冷湿滑触角缠绕在你的身上，寒意会侵入呼吸，痛苦贯穿你的肠胃，它粉碎你的意识，享受着你在粗暴凌虐下所沸腾的苦痛。那是一切生物最本能的恐惧，是他此生最难直面的经历。那痛苦和恐惧足以分割人类原本健全的意识，让人明白自己竭力把握的一切都只是波涛上的浮沫，如幻影随时可能湮灭，脆弱而无意义。
    “不想打了吗？换我来。”一个声音在脑海深处突然响起。张成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在抽搐着，他莫名明白自己的脸形成一个诡异的笑容。
    鱼灵再次扑过来。水中是它的领地，让它拥有陆地上难以企及的灵活和机动。它张开大嘴，扑向那个人类和大灵分身。当它的牙齿再次触及那个防护罩的时候，水中传出一阵难以形容的震荡。震荡所及之处，就算是潜藏在水底想要逃避的小虫小鱼都被波及，瞬间丧命。
    它再次游开去，为下一波攻击蓄能。现在敌人落在它手里了。
    “准备全力攻击。”小熊听见张成说出了这句话。他的声音完全不像平常，与其说那是人类的话语，不如说那是癫狂野兽在发出骇人的嘶吼。
    “可是……”小熊知道，对于普通人来说，抵抗这种灵压污染太难了。就算它抗住了其中大部分，剩下的张成依然难以承受。可是如果转而攻击，那么它就无法保护张成。
    “不必担心！我知道你能击败它，准备全力一击。”张成喊道。下一瞬间，他手中已经拿出了“破损神格”。这件宝物别称为定海神珠，就算是神祗之间的交战它也是一件强大的武器。天与地的长子，古老海神的力量不可能输给这么一个只是拥有区区神性的鱼灵。
    鱼灵再一次游出一个弧形轨迹。在游动中，它再次积蓄了足够的速度猛扑过来。它已经有所感觉，面前的防护罩被极大削弱了。这一次，它一口就能将这两个一起吞掉。它不知道为何大灵要保护这个凡人，从而既不能进攻也不能逃走，但这种情况正是它需要的。
    “别想逃走了！在水中，你的挪移之术是无效的！”它笑着，以为这是对方想逃走的打算。
    然而淡黄色的光芒从它身上浮现。在它察觉到不对头之前，它身体已经距离他们很近了，以至于甚至无法改变轨道。它的身体感觉僵硬，它那有着可以轻易击碎礁石，震撼大地的尾巴居然无法摆动了。不，不是它的身体，是四周的水！它清楚的感觉到，四周的水拒绝了它，它们不肯再流动。河水仿佛变成了固体，顽固的断绝它在其中运动的能力。它催谷自己的力量，不过全然没用。这水变成了胶质，束缚着它。这是天与地长子的号令，是世间一切水域主宰的意志。这是一切液体都要服从的力量，是无法抗拒的神威。
    鱼灵被困在敌人前方很近的距离，却寸步难行。
    小熊身体前方出现了一道光芒，射向鱼灵。初始并不明亮，只是稍微照亮周围，然而转瞬那束光芒瞬间增强了千百倍，变成一道辉煌灿烂的炽光，仿佛太阳本身向着它坠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