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天倾

    玻璃般精美的珊瑚林中，玉姬盘膝坐下，整理了一下膝盖上的宫装裙摆，手指对面，示意源清素也坐下来。
    “一定要在这种时候？”源清素不解地问。
    “只剩这种时候。”玉姬回答。
    “把力量给我，你会死？”
    “不知道，或许会死，也可能继续这样。快点。”
    源清素叹了一口气，拿着八咫镜，同样旁腿坐在珊瑚林中。
    “这要从今年四月一个阳光明媚的周四午后说起，当时我为了学西班牙语，正在图书馆看书，穿着白裙子的御子走过来，问我相不相信世界上有妖怪......”
    ◇
    龟背上的妖怪们，被【珊瑚魔蛾】驱赶，惊嘶狂奔，冲向所有人。
    众人一阵窒息，狂飙的气浪，把脸上的肉吹成波浪，像是要挣脱肌肤的束缚，洒向远方。
    神林御子清声长啸，金芒轰然鼓舞。
    在她的头顶，许许多多的金色气流汇聚，凝结成猛犸、天鬼、妖狐、龙蛇、奔马......
    这些“金色妖怪”咆哮怒吼，迎着冲来的妖怪，狠狠撞上去。
    于此同时，姬宫十六夜、北海道巫女也反应过来，匆忙拍出一掌。
    砰！
    缤纷绚丽的气浪，形成巨大的旋涡。
    可怕的吸力，连三十次的修行者，都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了进去。
    “啊！”龟背上的九组，边发出惊恐的惨叫，边抓住龟背边缘，整个人都倒竖起来。
    猴子与马脸死死拉住昏过去的胖子，整张脸在气浪时而凸起，时而凹陷。
    连着二十头歌仙级妖怪在内的上百只妖怪，冲势一顿，被硬生生逼退。
    别说神道教，连九州神主都大吃一惊，没想到仅凭她们三个人的力量，就能对付如此数量的妖兽。
    姬宫十六夜和北海道巫女还好，作为主力的神林御子，没他们想得那么轻松。
    就算是她，此时也血气翻涌，一时使不上力来。
    这时，远处传来一道水流似的三色神光，将可怕的气浪旋涡裹住。
    那强大的吸力，转眼消散无形。
    狂风顿止，众人的心却沉了下去——【珊瑚魔蛾】的珊瑚角愈发鲜艳，那对暗沉的翅膀，此时也有血光在流转，如一条条光子血液，诡异又迷人。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源永德大喊。
    “别管妖怪，继续跑！”平氏率先冲向天边的神道教。
    其余人紧随其后。
    那些妖怪不知道是不是怕【珊瑚魔蛾】，竟然跟着她们一起跑，连巨龟都呜咽着，朝神道教游去。
    神道教的人，吓得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全力逃走。
    糸见沙耶加见妖怪们都离开龟背，再次冲了过去。
    “组长！”兔子等人喊道。
    糸见沙耶加扫了眼昏迷的胖子，说：“没事吧？”
    “没事！”猴子擦了擦嘴边的鲜血，“只是晕过去了。”
    糸见沙耶加点了下头，也不离开龟背，撑开结界，乘坐着巨龟前行。
    巨龟体形庞大，堪比东京的一个区，只有大海才能养出这么一个怪物。
    除了体型大，速度也不慢，比不上她的速度，但比她带着几人的速度又快一点。
    最重要的是，【珊瑚魔蛾】悠闲地跟在他们后面，没打算动手。
    “组长，听早苗纱罗说，鸫是源清素，你早就加入官方了？”暂时安全之后，兔子问。
    鲤鱼她们也都看着糸见沙耶加。
    “源清素是鸫，但我是最近才加入官方，你们放心，只要源清素在，你们也能加入。”
    “鸫...源清素呢？怎么没看见他？死了？”优花心情复杂，又是担忧，又是幸灾乐祸。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又一次爱上了源清素。
    糸见沙耶加看向【珊瑚魔蛾】，祂以神灵巡视人间般的从容和威严，在大海上缓缓飞行。
    “那就是源清素。”她说。
    “什么？！”众人长大嘴巴，瞪圆眼睛，一时间全楞在那儿。
    “他妖身咒失败，也变成妖怪了？”猴子惊讶地问。
    “还没失败。”糸见沙耶加大概解释了一下。
    神林御子、姬宫十六夜、北海道巫女三人，飞在最后面，时刻关注【珊瑚魔蛾】。
    在这流星雨般的队伍最前方，九州神主、天目一箇等歌仙，已经追上神道教的人。
    “用神器，把他们杀光！”九州神主厉声下令。
    被追上的人，不是组长，是神道教的核心高手。
    平时执行各种任务，搅弄风云，此时面对神主、歌仙、族长们，靠着人多势众，以及组长们的偶尔援手，竟然也能且战且退。
    早苗纱罗瞥见后方的巨龟，与二组、三组组长眼神一对，同时结印。
    留在巨龟身体内的魔龙钉，发出嗡鸣声，一道道小型黄泉魔龙，在庞大的身躯内肆虐。
    巨龟发出惊天痛吼，声音远远传开，连跟不上众人，落在【珊瑚魔蛾】身后的猎妖舰，都觉得刺耳。
    众人下意识转头看去，变得愤怒狂暴的巨龟，从海里挣扎起身。
    龟壳越拔越高，整个海面仿佛全被掀起来，巨浪一圈圈朝外涌开，白沫冲天喷涌。
    祂哀嚎痛吼着撞向【珊瑚魔蛾】。
    大浪滔天，巨兽相搏。
    “姆！”【珊瑚魔蛾】震怒，翅膀一合。
    糸见沙耶加带着九组六人离开巨龟，刚窜出去一里，身后就传来巨龟的哀嚎。
    头顶昏暗，她扭头看去，只见巨龟庞大的身躯，如一块巨石，朝所有人砸来。
    不仅如此，巨龟在三色神光中，越变越大，眨眼间，竟然如天一般，将所有人罩住。
    “这是什么？”众人惊恐道。
    “是源清素的咒！”
    巨龟坠落，宛如天倾，海水在强大的压力，疯了般朝四处逃去。
    神道教、妖怪、官方，所有人联手，下意识攻向龟壳。
    “轰！”“轰！”“轰！”
    绚光叠爆，漫天的烟火，转瞬又被三色神光吸走。
    “不好！”九州神主脸色一变。
    天目一箇取出一根木桩似的神器，急声念咒，木桩飞速变大，支撑住巨龟。
    “咔嚓~”，也就一秒，木桩出现裂纹。
    “快帮我！”天目一箇吐出大口的鲜血，表情狰狞恐怖。
    神林御子手一扬，神巫绫飘向半空，变成第二根天柱。
    “嘎吱嘎吱”的声音，巨龟渐渐被固定在半空。
    看不见天空，巨龟遮天蔽日，朝远处看去，全是漫漫无边的黑暗，以修行者的视力，也看不见边界在哪儿。
    “神道教，找死！”姬宫十六夜冷着脸。
    “轰！轰！”，整个“天空”燃烧起来。
    流火如虹霓，呼啸着从上方划过，宛如一轮绚烂的陨石雨，撞向神道教。
    昏黑的世界，通红一片，神道教却遍体生寒。
    不等早苗纱罗出手，覆盖在龟壳上的三色神光一捞，将姬宫十六夜咒法吸走。
    “伊势巫女大人，看来你的情郎舍不得你伤害我呀。”早苗纱罗咯咯笑道。
    姬宫十六夜冷笑一声，举出封魔弓。
    就在她准备拉弓射箭时，轰隆一声巨响，“天”又下沉了一百米。
    “哇！”天目一箇吐出一口鲜血，面如白纸，苍白的吓人。
    “怎么回事？！”众人惊恐道。
    “轰！”又是一阵巨响，“天”再次下沉一百米。
    木桩神器“崩”的一声脆响，碎成光片，天目一箇如风筝一般坠向大海。
    一名歌仙连忙飞过去接住他。
    神林御子清丽绝美的脸上，也微微皱起眉。
    “轰！”，巨响之后，“天”这次下沉了一百二十米。
    姬宫十六夜收起封魔弓，抽出腰间折扇，朝天空掷去。
    折扇没有打开，反而飞速旋转，变成一根红色铁棍，越飞越高，越变越大，成了第二根天柱。
    北海道巫女双手上抬，海水倒卷而起，冰晶神器在“龙卷水”中不断释放寒气，巨大的冰柱，形成第三根天柱。
    “轰！”
    三根天柱颤抖，“天”没有继续下沉。
    “快走！”神道教朝“天边”急冲而去。
    “咕——呱！”刚才被糸见沙耶加切断舌头的蛙妖，凌空虚蹦，竟然第一个冲出“天边”。
    眼看就要出去，巨龟的龟壳边缘，忽然泻下一道三色瀑布。
    蛙妖如飞蛾冲进蜘蛛网，硬生生被黏在上面，诡异的紫黑色神明之气，不断被抽走。
    正狂奔的群妖，还有修行者，吓得头皮都要炸开，纷纷刹住脚。
    一头小牛妖，距离三色瀑布几乎只有五十米，才堪堪停了下来，正惊魂未定的瞪大牛眼，却被身后停不下来的猛犸一撞，直接挂在了瀑布上。
    “哞！”“呱！”，两头妖怪惨叫哀嚎，神明之气不断被抽走。
    但与吸收释放出来的神力相比，被抽走的速度慢了很多很多。
    尽管如此，也没人或者妖，敢再朝外飞出哪怕一米。
    “轰！”“轰！”，天空再次传来两声巨响。
    “到底发生了什么？”糸见沙耶加疑惑道。
    被她裹在圆形护罩内的九组几人，吓得瘫软，双腿没了力气。
    “前田！”九州神主大喝道。
    名为前田的歌仙，仰天嘶吼，脖颈青筋毕现，双手像是举着什么重物。
    “轰隆隆”的声音中，深海中冲出一道土浪。
    “去！”九州神主等人丢出神器，融进土浪中。
    在众人合力下，第四根天柱形成。
    此时此刻，所有官方修行者都被“天”牵制住，神道教与妖怪却不敢趁机动手。
    神林御子眼神瞥见“天边”三色瀑布的金光，心中忽然一动，素手一摊，一只金色蝴蝶翩翩起舞，洒落砂砾似的金点。
    金点汇聚成画面。
    一片陆地，陆地上方，下棋似的放着五座山峰。
    随即，又听轰隆巨响，海底飞出一座山峰，海水在山峰峭壁如瀑布飞泻。
    “轰！”这座山峰，放在了陆地上。
    四根天柱同时一颤。
    【珊瑚魔蛾】头顶珊瑚礁黑光怒放，轰隆隆隆，又是两座山峰冲出海面，朝“棋盘”飞来。
    众人哑口无言，连神林御子一时间都有些惊愕。
    “都是你害的！”姬宫十六夜冲她说。
    众人循声看向她们两个。
    他们听姬宫十六夜继续对神林御子说：“非要住在白山，让他学什么搬山填海！”
    “......”神林御子一时间有些愣神。
    “轰！轰！”两声巨响，四根天柱下沉。
    群妖嘶鸣，如受惊的马群般惊慌不已。
    神道教也脸色难看，一旦“天”压下来，以人的身体，非成肉泥不可！
    “怎么办？”各色神力色彩中，有人恐慌地问。
    “妈的，我们联手，掀这乌龟壳！”
    “白痴，你刚才没看见吗？珊瑚魔蛾的神力裹在上面！”
    “那你说怎么办！等死吗！”
    “别吵！”
    “轰！”“轰！”“轰！”，又是三声巨响，神林御子、姬宫十六夜、北海道巫女、九州神主等人，全都胸口一闷，头晕目眩。
    正吵开的众人，简直像是听见蛙鸣的蚊虫，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幸好“金柱”是神巫绫，“火柱”是姬宫十六夜的折扇，被【京都之主】随身携带，不是一般神器，十分坚固。
    “土柱”汇集九州神主等人的全部神器，也坚不可摧。
    最弱的是北海道巫女，但来的路上，遇见县级以上的蚌女妖怪，吸收了不可思议的寒气，在这股寒气消失之前，“冰柱”同样牢牢支撑着。
    “轰！”又是一声巨响。
    一些将神器融入“土柱”的修行者，口吐鲜血，显然是支撑不住了。
    “你们还不来帮忙，想死吗？！”芦屋族长朝神道教怒骂。
    神道教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卡看向早苗纱罗。
    早苗纱罗笑着不说话，只在那里看戏。
    “妈的，龟壳掉下来，你们也跑不了！”
    “干脆放手一搏，杀了他们！”
    “屁，珊瑚魔蛾为什么把我们压在下面？不就是想让我们争斗，然后吸收神力吗？你怎么杀他们？”
    天空巨响连连，那么有四根天柱支撑，“天”也在不断下沉。
    “附近没山了！”一直看着蝴蝶投影的一名修行者，狂喜惊呼道。
    众人急忙看去，果然，海底升上来的山峰，越来越小，甚至只有十米高。
    “太好了！”
    “可以支撑下去！”
    不等众人欢呼，端坐云端的黑色如来，突然按下手来。
    云层被撕裂，狂风怒卷，佛手如五指山般压了下来。
    “噗！”至少上百人，被震得吐出鲜血，几乎晕眩过去。
    “天”硬生生下沉了三百米。
    飞得矮的，鞋面已经碰到幽幽的海水。
    “从海里可不可以出去？”有人把目光放在下面，一头扎进海面。
    其余人忐忑地观望着，不久，那人又飞冲而起，满脸后怕。
    众人还没来得开口询问，三色神光如油浮在水面，缓缓铺满龟壳下的海面。
    有些妖怪惊慌失措，攻击龟壳，“夜空”荡开一圈又一圈的彩色光轮，全被三色神光吸走了。
    “你们还不出手吗？”九州神主也忍不住对神道教怒喝。
    忽然轰隆巨响，脚底海水猛地下沉，众人连忙朝蝴蝶投影看去。
    「翻江搅海」
    一重重泼天大的浪花，涌上龟壳，如水漫金山冲上山峰，又积蓄在山谷之间。
    又见一道神光划过，那些泥土做的山峰，竟然慢慢变成钢铁。
    「指地成钢」
    重量的增加，不如山峰那么突如其来，但依旧慢慢上升，每时每刻都在挑战众人的极限。
    “他什么时候会了这么多咒法？！”糸见沙耶加又惊又气。
    “现学。”姬宫十六夜与神林御子同时说。
    “本能也能学？！”
    “正因为是本能......”
    “嘭！”，土柱裂开口子，掉出无数神器残骸，“天”又开始下沉。
    “早苗！”蜘蛛着急地看向早苗纱罗。
    早苗纱罗观察神林御子三人，见她们也粗着眉，显然十分吃力。
    她丢出神器，融入土柱，神道教其余人松了一口气，也急忙丢出神器。
    下沉的势头暂时稳住了。
    源清素的「翻江搅海」和「指地成钢」，还不熟练，只是空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