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四 一曲苍生赋

    楚璃打量了一番四面墙壁，闭了闭眼睛，凭感觉选取了一面。在这面传承壁前，席地而坐，神识探入了其间。
    “阿璃，快醒醒，今日要早起，快点，快点……”。
    楚璃被人大力的摇醒，缓缓地睁开了一双睡眼醒松的眼晴，映入眼睑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粉色的衣衫，瓜子脸，大眼睛，正一脸焦急着看着她。
    “阿云”
    楚璃张张嘴，这两个字，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她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知道，眼前这个小女孩的名字。
    “阿璃，快点起来，今天母亲给我们请了乐师”。
    “哦！”
    楚璃还在怔忡间，就被等候在一旁的侍女，七手八脚的穿好衣服，梳好了双丫髻。楚璃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一双小手，又低头瞧了瞧自己五、六岁的身体，抬头望着铜镜中，那张稚嫩的脸，心中一片茫然，好像有什么事情不一样，但是没有等她想清楚，很快就被抛到了脑后。
    脑海中出现了一段记忆，叫她起床的是她的庶姐，只比她大一个月。她的父亲是位将军，她的母亲是位名门贵女，她是将军府中唯一的嫡女，集千般宠爱于一生。因为她自小喜欢弹琴，母亲花重金，为她请来了一位当代有名的乐艺大师，专门教导她琴艺。
    见到眼前这个容貌清雅，举止自若，风华倾世的男子时，楚璃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自此乐师便开始教导楚璃乐艺上的各种知识，阿云也跟随楚璃一起学习，楚璃天赋极高，阿云逐渐地跟随不上楚璃的进度，慢慢地被落了下来。
    后苑中春光旖旎，高墙深深，柔梢繁阴，花团锦簇。她铃铃的笑声，飘荡在嘤嘤鸟鸣中。白驹过隙，岁月静好，她蓦然娉婷，芳草青青。
    席地抚琴，吟乐师授她的一曲《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他抬眸越过桃花两三枝，眉目淡雅，迎向她频频秋波，目光淡淡而不失温柔。
    在他一日日的悉心教导下，楚璃才艺双绝之名，传遍了整个京城，乐师与楚璃朝夕相处，耳鬓私磨，二人共同谱写了一曲“苍生赋”。
    在一次国宴中，二人合奏“苍生赋”，名扬天下。终一日，乐师将一卷青简，置于她手中，卷首名为《上邪》。
    在楚璃有些惊诧无措，慌乱如小鹿时轻轻地吻上了她。皎皎婵娟如水，她棂下低吟，却不禁掩嘴俏笑，心如灌蜜。那一年，她将及笄，他未而立。
    这一切，却终躲不过一双暗中窥视的眼睛。阿云将这一切看在了眼中，她自小就对乐师情根深种，乐师却是钟情于楚璃，这个认知让她嫉妒的发狂。
    从小因着庶出身份，就低楚璃一头，长大了她的心宜之人，又被楚璃夺走了，心中对楚璃嫉恨万分，恨意滔天，疯狂的嫉妒扭曲了她尚还稚嫩的脸。
    泱泱大国，战火硝烟，飞马铁蹄。将军满目忧沧：“我们寡不敌众，唯有和亲。”
    几日后宫中传来圣旨，楚璃成为了和亲公主，奉旨与番邦王子和亲。楚璃如五雷轰顶伤心欲绝，但是她不能抗旨，将军府三百多口的性命，全系于她一人身上。
    乐师心念至爱即将离他远去，此后相隔千里，此生不复得见，不由得痛彻心扉。在和亲的前一日，二人幽会乐室，同饮送别酒。酒后二人情难自禁，一夜红绡帐暖，颠倒无度。
    镜中的楚璃，身着吉服美若天仙，喜庆连城，压了深秋的戾气。她强颜欢笑，向着将军作别，将军夫人强撑病体，强颜欢笑，将军一夜雪染两鬓。
    番邦王子如愿迎娶回了倾国倾城，才艺双绝的王妃。他非常的宠爱王妃，在他正式成为番王之后，不顾朝臣的反对谴散后宫。四处寻觅珍稀异宝捧到她的眼前，只为了博她一笑，却每每换来她冷漠的一瞥，他却是乐此不彼，将三千宠爱寄情于王妃一身，将他一生的痴恋，尽付于她。
    这一年，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将军府三百余口被下了大牢，罪名是通敌判国，大义灭亲之人正是阿云。她伪造了敌方将领与将军通敌卖国的假书信。
    皇帝勃然大怒，她的父亲，她的亲人，她的族人，他们的鲜血，铺成了一条成就她一生容华富贵的道路。当今皇帝给她赐婚，那位乐师正是她的良人，也是皇帝遗留在外的皇子，阿云终于如愿以偿，得以嫁给了心上人。
    新婚之夜，阿云独坐在布置的喜气洋洋洞房里。皇子给了她想要的名份，给了她尊贵的地位，也给了她一生的容华。然而，给的她更多的却是，一世相伴青灯古佛的无边孤寂。
    消息传来时，将军府已无一活口。楚璃伤心欲绝，一病不起，昏昏噩噩，前线传来了战报，新任皇帝，御驾亲征，预报当年的夺妻之恨。已攻陷了好几座城池，向着番邦京都直逼而来。
    她被国民唾骂为祸国妖姬，群臣激愤，一致上奏，要求番王处死她。番王勃然大怒，斩杀了几名反应最为激烈的臣子，下了死令，不容许有人把此消息透露给王妃。回转后宫，病塌上的她，在他来到时，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眸光中泪水盈然，她用手摸着他鬓角白发，想到这些年来，一幕幕的情形，潸然泪下。他若不是把这满腹深情，寄在自己这个无心之人身上，又怎会如此年纪就华发早生。殿堂之事她早早知晓，如今了无生念，只想早早归去。
    楚璃神情恍惚间，知道自己病重时日无多，望着眼前的人喃喃着：“王，阿璃又作梦了。王，下一世的轮回，不要再遇到阿璃了，她会害了你。你是个明君，是她让你背负了多年的欺世骂名，是她不好，一生有愧……”
    番王把楚璃轻轻地抱在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给她哼唱起了古老的歌谣，歌声宽厚苍远，似从天际飘来。
    “从前有人对我说，天上有条古老的河，七昔鹊桥来相会。浩瀚苍穹不寂寞。”
    “今天我要对你说，地上有条年轻的河，清澈倒映两岸花，迷醉水中彩蝶落。”
    “天上的河，地上的河，天地至爱谁懂得，一个是神仙的故事，一个是英雄的传说。……”
    几日后，番王御驾亲征与新皇决战于番都城外。两国帝王遥遥相对，战马嘶鸣，无数兵将，刀枪相对，战争一触即发。
    渺渺琴音响起，从番都的城墙上遗落在了这片天地间，一曲苍生赋道尽了世事沧桑，一曲情思无尽回忆泪皆殇，一朝回眸，望不到世间万物的迁长。
    一曲罢，指尖弦断。一袭红衣的王后，屹立于城墙之上，琴裂弦断，她纵身跃下了城头，如同坠入了黄泉路边的曼珠沙华。花落万丈光华，一梦落尽凡世芳华。一念呢喃唏嘘，叹百转千回，一引忘川，绘出一场曲中人散的结局。
    眼前景物如镜片骤然碎裂，楚璃倏然醒来，耳边还回荡着渺渺的琴音。她缓缓地睁开眼睛，还坐在传承壁前，识海中出现了一曲乐谱“苍生赋”。
    楚璃怔怔出神，许久后神识才从传承壁的梦境中挣脱出来。待到心情平静后，心中犹有存疑。这是传承了乐谱？神识慢慢地传承壁中退出，她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地面上，散落着几颗闪着七色光芒的七彩莲子。
    心中有些纳闷，不明白为何这几棵莲子会出现在这里？原来，就在楚璃接受传承时，又有人进入了云殿。这人可比楚璃要幸运多了，她是被传送阵传入云殿的。
    而不是像楚璃哪般需要破除禁制，若不是有阿宝，楚璃恐怕只有望门兴叹了。因为接来下来的传承者，都是被传送阵送进来的。
    这次进来的是一位穿着青衣短打的女子，看样子是一个体修。她当时选取了那副拳套，瞧到楚璃的背影后，并没有上前打扰，而是选择了一面传承壁，接受传承。
    稍后又进来一名黑衣女修，此女长相极美，可说美艳不可方物。她进来后，听了云殿器灵的话，心中狂喜，没想到自己运气会这么好，竟然来到了传说中的云殿，看到供桌上的宝物时，发现只剩下了两样，顿时心中就极为的不满。
    取出了七彩莲子后，她又去拿另一件宝物。手刚刚触碰到禁制，就被禁制攻击了，人被弹出了几丈远，喷了一口血出来。落地时恰好摔在楚璃身侧，抬头一看，就见到楚璃正在接受传承。
    一张倾世无双的容颜，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就是一呆，如此的绝色容颜，绝代的风华，如此卓然不群的女子，让她一向膨胀的自信心，受到了极重的打击。如今见到楚璃，竟然生出了一种自形惭秽的感觉。
    她随即嫉妒心大起，恶念丛生，明知修士在接受传承时，是不能受到打扰的。否则极容易走火入魔，即便是不死也会丢掉半条命，就算是医好，今后的修为也会不得寸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