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记忆之外

    沙沙～
    听到鞋底与草地摩擦的轻响，温蒂急忙止住笑意，将手里的相机放下，抬起头来看向了缓步走近的灰发男孩。
    “在笑什么呢？”将替换下来的衣物放在一旁，明羽好奇地问道。
    “没……没什么。”有些慌乱地说道，温蒂抿了抿嘴唇，目光瞥了眼一旁的相机，嘴角勾起一丝抑制不住的笑意。
    将少女的偷笑收在眼底，再看看那台放在温蒂身侧的黑色单反，明羽不由得暗叹了口气。
    虽然他也大致猜到了温蒂方才肯定在翻看和他有关的照片，但他对此却是毫无办法。
    即便温蒂在很多事情上都近乎毫无保留地顺着他，但凡是他想吃的想玩的，哪怕尼弥西斯号和这座小岛上暂时没有，第二天也会准时出现在他的面前。
    可是……唯独这台相机，少女却是死活也不肯给他看，还推脱说里面有关于她的私密照片。
    被这么一说，明羽自然也就不好意思再要求了，哪怕他知道这大概率只是一个谎言。
    如果这台相机里真的有什么私密照片的话，那很大可能只会是他的。
    但仔细想想，明羽又清楚自己应该并没有什么不雅照片留下。
    尽管温蒂在拍照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征求过他的同意，动不动就使用抓拍的手段，还每张照片都不肯给他看，但他大概也能想到呈现在照片上的自己会是怎样一副模样了。
    而唯一可能留下不雅照的时间……一想到自己在失去意识的时候可能被做了什么，明羽就不禁更加无可奈何了。
    纵然心里有些不安，可看着眼前模样娇俏可人的美丽少女，明羽也只能暗自祈祷对方不会太过分了。
    毕竟在他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一直都是温蒂在照顾着他的。如果少女当真想趁机做些什么的话，他也压根无力阻止。
    “来，吃点东西补充下能量吧。”仿佛是猜到了明羽的心思一样，少女狡黠地轻轻一笑，勾起明羽更多的不安来，手上却是将一个大大的便当盒递到了男孩面前。
    “……谢谢。”看着眼前几乎有一个小书包大小的便当盒，明羽有心想要抗争一下，表达自己被拍下不雅照片的不满，但这份决心却连三秒都没有撑过便败给了食欲。
    双手郑重地接过了便当盒，明羽放在野餐布上打开盖子，目光急切地往盒内看去。经过了那么长时间的训练，他早就已经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盒盖还未来得及放下，明羽在视线触及便当盒的下一瞬就不由呆住了。
    在相处的这三天时间里，尽管他早已多方面地了解到了温蒂的贤惠能干，可在目睹到眼前的豪华便当时，明羽却还是不禁感受到了一股极大的震撼。
    便当一共分为两层，下层是满满当当的米饭，上层则是琳琅满目的各式菜肴，爆炒虾仁、宫保鸡丁、黄瓜炒鸡蛋……用料并不如何华贵，是家常的风格，但份量却很足，荤与素恰到好处的搭配也显然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左上角甚至还用可拆卸的小碗盛着一碗萝卜排骨汤，白色的萝卜间夹杂着几块带着骨头的猪肉，细密的油光一看就令人食欲倍增。
    而且，极为难得的是，无论是米饭还是菜肴都还冒着腾腾的热气，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人忍不住地食指大动。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将男孩的吃惊收在眼底，温蒂不无自豪地笑着催促道。
    虽然自己最拿手的并非神州料理，但为了能够做出明羽喜欢的食物，她也是花了很大力气去准备这顿午饭的。
    “嗯。”脸上的惊讶化为了幸福的笑容，明羽轻轻应了声，夹起一块白萝卜送入口中，带着淡淡肉香的软糯顿时在口腔里晕染了开来。
    “怎么样，好吃吗？”笑着问道，温蒂身子微微前倾。
    感受到了少女的靠近，那有别于食物浓香的清雅幽香直直地往鼻孔钻去，低下头时甚至还能清晰看到那道深邃无比的沟壑，令明羽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旋即才慌张移开视线。
    “很……很好吃！”将嘴里的萝卜咽下，明羽偏过头去说道。
    听到明羽的称赞，同时也将男孩羞怯的可爱反应看在眼里，温蒂嘴角不由轻轻勾起，春水般的澄绿双眸里荡漾开层层的幸福来。
    即便她对于自己的厨艺有着相当的自信，也能够从明羽的表现中看出他对于食物的满意，但这些东西又如何比得上心上人最直接的夸赞呢？
    “温蒂，我以前……是个怎样的人呢？”退后几步坐到了野餐布的边缘，从少女的吸引力中稍稍逃离开来，明羽将才吃了几口的便当放在了一边，垂着脑袋低声说道。
    “诶？怎么突然想问这个问题呢？”丝毫没有自觉地跟着上前，温蒂坐在了明羽身旁，侧着脑袋轻声地问道，看向男孩的眸里浮现出几分担忧来。
    在这段时间的相处里，尽管她已经很努力地不给明羽增添压力了。但不可否认的是，失去记忆的痛苦依然在深深困扰着明羽。
    为此，她甚至将住所从设施完备的战舰搬到了这座久无人迹的小岛上。
    毕竟，相比起冰冷生硬的战斗用浮空战舰来说，岛上的明媚阳光和自然景色无疑要更加适合明羽调养，不至于给他带来太大的压力。
    但现在看来，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哪怕失去了近乎所有的记忆，明羽心底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却没有令他松懈下来，而是依旧在驱使着他不断前进。
    “因为……温蒂，你应该是很希望我能够恢复记忆的吧？”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身前少女的眼睛，明羽认真地问道，声音里带上了丝丝凝重。
    迎着明羽那严肃而沉重的视线，温蒂不觉微微一愣，旋即才展颜一笑，坦诚地应道：“嗯，我的确是希望你可以尽快恢复记忆。”
    “既然那样……”
    “没错，我确实可以现在就告诉你一切，但那样是没有任何作用的。”还不等明羽把话说完，温蒂就摇了摇头打断道，“记忆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的是记忆背后的东西，那些幸福、悲伤、喜悦、愤怒……才是你之所以成为你的证明。而这些，是只有你自己才能找回的东西！”
    对于明羽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让他知道自己是谁，而是让他记起自己是谁！
    仅仅只是像灌输知识一样把真相告诉明羽，是没有丝毫用处的。缺少了与真相相匹配的力量，明羽纵然是明白了一切又能如何呢？
    最重要的，是让明羽在取回记忆的同时也拥有与这份记忆相对应的力量。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明白自己是谁，下一步又应该去做什么，也有相应的能力去做到那些东西。
    “可是，应该有什么在等着我去做吧？”没有轻易退缩，明羽右手捂了捂心脏的位置，脸色愈发沉重了起来，“这几天来，一直有个声音在隐隐告诉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做！”
    “没关系的。”将明羽的右手从胸口拿开，温蒂紧紧攥住了男孩的手掌，用柔和而又坚定的语气说道，“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在你真正想起自己是谁之前，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所以，不用着急的……无论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的。”
    迎着少女温暖柔和的目光，感受着对方从手掌上传来的力量和温度，明羽慌乱无措的内心顿时安定了下来。
    “但是……”尽管切实地从少女的话语中得到了安慰，一缕黑色的阴霾却仍旧盘旋在了明羽的心头，令他忍不住地为此担忧。
    砰～
    没有给男孩继续争辩的机会，温蒂忽地上前将明羽扑倒在草地上，然后猛然堵住他的嘴唇。
    清晰地感受到了下方男孩的身体猛地一颤，温蒂却没有就此停下。
    良久，感受着明羽的挣扎从强烈变得微弱，再逐渐变为了顺从，最终连配合的力气都没有，温蒂才终于住手，红着脸抬起头来。
    “哈……温蒂？”只来得及匆匆喘口气，明羽的视线就看向了上方目光迷离的黑发少女，眸里涌现出无法掩饰的疑惑和不解来。
    “这样，有好受一些了吗？”将垂落在明羽脖颈上的几缕青丝挽起，温蒂抿了抿嘴唇，像是有些迟疑不定，又像是在回味什么一般，“放心吧。哪怕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你也依旧是你自己，不是什么别的任何人。
    所以……不要着急，明羽，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去慢慢找回你的记忆的。
    终有一天，你会把全部东西都想起来的。”
    看着下方脸颊如火烧般一片通红的灰发男孩，温蒂的目光里尽是柔和。
    自苏醒以来，明羽的纠结、痛苦、挣扎……她全部都看在了眼里，自然也清楚地明白对方的担忧。
    失去记忆，对当事人而言从来都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尤其是还有一个熟悉自己过去的人在身边时。
    温蒂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哪怕只是普通的一言一行，明羽都在顾虑着她的看法，担心自己是不是和过去有所不同，是不是已经变得不再是自己……
    在她看来，即便失去了近乎所有的记忆，但明羽却依旧还是他，这一点并没有什么不同。相反的，事事都顾虑着她看法的明羽，才是最不像明羽的明羽！
    听到温蒂这无比坚定的话语，感受着对方那饱含温柔的视线，明羽不禁一愣，随即就是浓浓的感动涌上心头。
    伸手将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女拥入了怀中，明羽下巴抵在女孩的脑袋上，轻声地道：“谢谢你，温蒂！如果没有你的话，我……”
    脑袋微微抬起，温蒂伸手捂住了明羽的嘴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说过的，我们是朋友嘛，所以你可以不用和我的客气。不论有什么烦恼，我都会帮你解决的。”
    “我们，真的只是朋友吗？”看着少女这张近在咫尺的笑脸，明羽轻声地问道，目光里满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尽管有很多事情无法记起，但他也能知道，刚才那种事情绝不是朋友就可以做的。
    “想知道吗？”嘴角一勾，温蒂露出一个小恶魔般的笑来。
    “嗯！”郑重地点了点头，明羽眼里满是认真。
    “哼！不告诉你！”把头一撇，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在明羽怀里躺着，温蒂傲娇地道。
    “……”看着这个只留给自己一个后脑勺的少女，明羽顿时语塞了，嘴角却是抑制不住地勾了起来。
    右手宠溺地揉了揉那头柔顺无比的黑青色发丝，明羽左手将怀里的女孩搂得更紧了几分。
    没有抗拒，温蒂轻轻抱住了明羽的身体，脸颊在男孩宽厚的胸膛上蹭了蹭。
    感受到了少女的亲近，一股无比强烈的幸福感自心底油然而生，使得明羽的内心彻底安定了下来。
    如果是之前，他还会追问温蒂，试图搞清楚她和自己的关系。
    可现在，感受着怀中少女的温暖和柔软，明羽却忽地觉得那些问题已经全然不重要了。
    正如温蒂所说的那样，他就是他，并不会因为记忆的损失而有所改变。
    既然如此，一时的忘却又有什么要紧呢？
    该想起来的东西，他终有一天会记起来的。
    重要的，是有人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心中的挣扎忽地如阳光下的露珠般消散不见，整个内心全然被幸福所填满，让明羽直想让时间永久地停留在这一刻。
    他甚至觉得，只要有温蒂陪在自己身边，未来的一切困难就再也不是什么问题了。
    抬眸看向了无限高远的天空，入目皆是一片蔚蓝，纯净无比，没有丝缕的云彩，澄澈得像是某人的眼睛一样……
    心中骤然一紧，像是忘记了什么绝对不能忘却的东西一样，一股几乎撕心裂肺的剧痛从心脏处扩散了开来。
    “怎么了？明羽，你没事吧？”察觉到了明羽的异样，温蒂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一双小手死死拽住了他的衣服，如春水般澄净的碧绿双眸里写满了担忧。
    “没什么，只是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长长地吐了口气，感受着胸中那仍未完全褪去的剧痛，明羽若有所思地说道。
    “不要紧的，慢慢来就好了，你迟早有一天会想起来的。”如释重负般地大松了口气，温蒂从一旁的便当盒里捏起一枚虾仁送入明羽口中，柔声地劝慰道。
    “嗯……”轻轻应了声，将少女的指尖含住舔了舔，舐去了对方指上沾染的汁水，明羽仰头看向了一片蔚蓝的天穹，心中渐渐平静。
    虽然心底还是有着些许的不安，但明羽相信，只要有温蒂陪在自己身边，他终有一天会把那些失去的记忆全部找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