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最后的八重村

    卡莲笑了笑，放开了手。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
    这个问题的答案本就不重要，她也没想过凭借几句话就让明羽竖立什么守护人类的远大理想。这不现实，也没必要。
    哪怕曾今立誓拯救世界的她，也是到最后才发现，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是现在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儿。
    现在的明羽还很年轻、很稚嫩，她不会试图用一把神之键就将拯救世界这种东西强加给明羽，也没有这个能力去做这些。
    明羽的路，终究要靠他自己来选择。
    而她所能做的，只是告诉他神之键的沉重罢了。
    至于到底该如何做，却是只能靠他自己的事情。
    看着手里的地藏御魂，明羽的心情还是难以抑制的激动了起来，这把神之键是真正属于他的东西了。
    手指在地藏御魂的黑色刀鞘上轻点，神之键渐渐发出一股晦涩的波动，并迅速与明羽身上的气息产生了共鸣。
    下一刻，神之键红光大放，连圣痕空间都映成一片红色，美丽而绚烂。但很快，红光收敛，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地藏御魂上的波动也彻底消失，似变回一把普通的太刀。但无人注意的是，方才明羽眼底也有着红光一闪而逝。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德莉莎揉了揉眼睛，轻声呢喃道。
    明羽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还有几分迷茫的学园长，却没有回答。刚刚他已经完成和地藏御魂的绑定，真正成为了侵蚀之键的第一任使用者。
    现在，即使他将地藏御魂交给德莉莎，她也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将其拔出鞘的人了。除非明羽死亡，否则地藏御魂不会承认第二个人的。当然，奥托那种掌握核心科技，能够强行破解的人除外。
    在这一刻，明羽才能够说是真正拥有了这把神之键。
    八重樱上前一步，对着明羽说道：“诸事已毕，那么有缘再见了。羽。”
    看着八重樱脸上那温和的笑容，明羽有些恍惚。律者核心化作神之键被他拿走，可以说这个圣痕空间已经彻底失去了支撑。只要他带着神之键离开，那么这个圣痕空间也存就在不了多久了，很快便会彻底崩塌。
    八重樱肯定知道这一切，但她没说。卡莲或许知道一些，但她也没有提起。
    注意到明羽的犹豫，八重樱举了举牵着卡莲的手，笑着说道：“我等皆是已死之人，能够再见彼此一面已经是大幸了。这样就足够了，你不必挂怀的。”
    卡莲看着身旁的人儿，也是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虽然没开口，但显然和八重樱是同一个意思。
    抚摸着地藏御魂的黑色刀鞘，感受到神之键上传来的丝丝凉意，明羽深吸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虽然事实如此，但在离别之前，还是容我送你们一件礼物吧。权当做是，你们重逢的贺礼吧。”
    说罢，明羽露出一个笑容，轻轻挥了挥手中的地藏御魂。
    不知何时，这把神之键已然出鞘，琉璃状的刀身内流着血般的鲜红，淡淡红光环绕，显得整把刀美丽而邪异。
    明羽将地藏御魂倒提在身前，心神投入神之键中。随着神之键力量的激发，星星点点的红色光华从红色刀身上散溢出来，落在了圣痕空间各处。
    越来越多的红色光点从神之键溢出，地藏御魂也颤抖了起来，似在挣扎，又似在恐惧。
    终于，圣痕空间吸收了足够的光点后，轰隆声大作，一座村庄径直从远处破土而出，众人脚下也冒出了一栋神社。而其余的小山和平原，则是密布着一株株盛放的樱花树。
    “不见方三日，世上满樱花。”微微喘着气，明羽笑了笑，继续说道，“这，便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了。”
    一座全新的八重村，一片永不凋零的樱花林，外加一个稳固的空间，就是明羽所赠与的礼物了。
    随着空间稳定了下来，地藏御魂上的光泽也暗淡了不少。刚刚消耗的一切都是神之键内律者核心中最本源的力量，这让本就处于虚弱状态的地藏御魂直接从五星降到了四星，以至于是否能够激发零额都成了问题。
    看了眼面板中地藏御魂后面的（四星：444410000），明羽就感到了阵阵心痛。在天守阁内击败地藏御魂也才给了600的点数而已，自己要修复这把神之键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但是，看着眼前的八重樱和卡莲，明羽却并不后悔。
    “羽，你……”八重樱惊讶的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感受到圣痕空间重又变得稳固无比，她自然也猜到了明羽刚刚做了什么。而想做到这些，明羽付出的代价绝不会小。
    “没关系的，这是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了。”明羽摇了摇头，毫不在意的笑笑，“快去看看吧，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啊。”
    看着明羽眼底的认真，八重樱不再多说了，只是更加用力的攥紧了身旁人的手。她无法回报明羽的这份礼物，所能做的，只能是更加珍惜身边的人罢了。
    冲着明羽轻轻一躬身，八重樱便带着卡莲兴致勃勃的投入到了新八重村的探索之中。
    “值得吗？”德莉莎走到明羽身边，看了眼无比暗淡的地藏御魂，有些不解的问道。作为犹大的使用者，她隐隐猜出了明羽所付出的代价。
    为了得到这把神之键，明羽付出了很多，可谓是九死一生。
    在德莉莎看来，明羽应该是很看重神之键的。但为何却一点都不珍惜的样子，这么快就让其消耗了这么多能量，甚至造成了难以修复的损伤。
    看着不远处八重樱和卡莲幸福的模样，明羽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无所谓值不值得，我只是觉得这样做很安心而已。”
    仅仅是“安心”吗？德莉莎看着少年那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庞，心中不解更甚，却没有再开口了。
    绯玉丸看到不远处那三人快乐的样子，心中莫名有些酸楚。她想加入其中，却不知该怎么办。
    毕竟，无论如何，绯狱丸所做的事情是她所无法否认的。虽然是律者人格的原因，但终究也有她的一份。不管她是否愿意，这都是属于她的因果。
    如果是善良的八重樱的话，一定会原谅她的。毕竟，在共生的那段时间，她们都能体会到彼此的心意，了解彼此的心情。而且，八重樱也曾亲眼看到她从绯狱丸变成绯玉丸的过程，肯定能够理解这一切的。
    但是，八重凛和卡莲会怎么想呢？她们能够毫无芥蒂的对待她吗？
    不管怎么说，绯狱丸和绯玉丸都是同一个人啊。八重凛能够完全原谅一个曾经那么折磨她姐姐的人吗？卡莲也能够完全放下偏见吗？
    就算如此，她在八重樱心中又会是怎样的地位呢？毕竟，八重樱的妹妹是八重凛，而不是她。
    想到这，绯玉丸心中顿时生出了一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再需要她了。在这个纪元，她终究只是一个多余的人啊！
    或许，和那个人一起死在五万年前，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才是她本应有的归宿。
    注意到绯玉丸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一边，明羽有些疑惑，小狐狸竟然没有缠着八重樱。
    但看到八重樱旁边的八重凛，明羽心中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小狐狸，这是失宠了？亦或是，担心八重樱不肯原谅她？
    摸了摸绯玉丸的小脑袋，明羽宽慰道：“不去和樱一起吗？她不会在意以前的那些事情的。”
    小狐狸摇了摇头，有些心灰意懒的说道：“我没有担心这个，只是……”
    顿了顿，她才正视着明羽的眼睛，无比郑重的问道：“羽大哥。大姐她，还会需要我吗？”
    看到绯玉丸眼中的孤寂，明羽心中不由一震。
    作为前文明的残存者，到底是什么支撑着绯玉丸度过这漫长的岁月呢？
    在过去的五万年里，她都被封印在黑盒中。没有光，没有热，什么都不存在，只有心中那不断滋长的仇恨才能证明她还活着。
    而在最近的五百年里，她却是和八重樱一同度过了那不短的相爱相杀的时光，虽然过程并不美好，却终究不再孤独。
    如今，她和八重樱都摆脱了崩坏的诅咒。八重樱也重新找到了妹妹和卡莲，但她却成了最多余的那一个。
    她获得了新生，但却再无人能够分享这份喜悦。那这种新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感受到绯玉丸心中的孤独，明羽不禁想起了自己在长空市的日子。他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危险丛生的世界，断绝了之前的一切。
    那个时候，自己的孤独和迷茫，与绯玉丸又有什么不同呢？
    茕茕孑立于世，没有人认识自己，也没有人需要自己。世界如此纷繁，而自己只是那最多余的一个。
    唯一支撑自己走出那个房间的，就是世界上那些他所熟悉的少女了。正是因为想要见识在这个世界里奋斗的那些少女，他才一步步走到了圣芙蕾雅，走到了现在。
    否则，他只会选择在那个房间里孤独地结束自己的生命吧。
    他能找到支撑之物，但绯玉丸又能如何呢？
    深吸口气，平复下自己心中那些思绪，明羽将手掌放到了绯玉丸的脑袋上，认真的说道：“那么，你愿意跟着我，去那外面的世界，开始新的生活吗？”
    说完，明羽心中也是忐忑不已。他虽然心疼小狐狸，但小狐狸却未必愿意离开八重樱，也未必肯陪他出去。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拥有重新开始一切的勇气。而且，他并不确定他在小狐狸心中是否有这么高的信任度，能让她放下在这圣痕空间内的所有。
    看着明羽那紧张却又无比认真的脸色，绯玉丸不禁想起了少年在幻境中的承诺。
    最后看了眼不远处的八重樱，绯玉丸放弃了那一丝虚无的幻想，面色微红的点了点头。
    “真的吗？”明羽惊喜的问道，还有些难以置信，右手不自觉的捏了捏那小巧柔软的狐狸耳朵。
    “嗯~”小狐狸细若蚊吟的应道，双颊绯红。
    再次施展出摸头杀，明羽心中不由大喜。虽然这个八重村日后不会再有小狐狸，但想来有了三个人在此也不会太过冷清。
    八重樱可以凭借地藏御魂将力量投影到外界，达到某种形式的复活。想来绯玉丸也应该不差，这种方式或许可行。
    想到这，明羽一手拿着神之键，另一只手则拉着绯玉丸的小手放到了地藏御魂的黑色刀鞘上。一股晦涩的波动从刀鞘传到了绯玉丸的手上，神之键的某些屏障也被破除。
    “这是…”绯玉丸瞪大了眼睛，她能感受到自己和地藏御魂产生了某些联系，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操纵这把神之键。
    “既然决定了要去外面的世界，这副样子可不行哦。”明羽笑着说道。
    就在刚才，他对绯玉丸开放了神之键的次级权限，让她能够自由使用地藏御魂将自己投影到外界，实现“复活”。
    虽然明羽也能够使用地藏御魂做到这些，但那却是让绯玉丸以神之键附属物的形式出现，只能存在于地藏御魂周围，一切都受到明羽的节制。
    但在开放权限之后，绯玉丸却能够自己从地藏御魂上汲取能量，不必受限于明羽，甚至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脱离地藏御魂而存在。
    “可是，羽大哥不怕我会再次失控吗？”绯玉丸低着头说道。直到现在，她仍然对被地藏御魂控制而心有余悸。
    她能够操纵和影响地藏御魂，那地藏御魂自然也能够反过来影响她，这是一把双刃剑！
    “如果你再次失控了，我就化作你的囚牢。只要你还是现在的绯玉丸，我就成为你的盾牌。”明羽将小狐狸举到面前，盯着那天空般澄澈的眼眸，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答应过，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绯玉丸抬头看着少年那漆黑的双眼，眸光冷清，却让人很安心。
    ……
    神社中最大的那一株樱花树下，分别时刻来临，众人再次聚在一起，做最后的告别。
    八重樱三人脸上皆浮现出笑容，虽然没有将整片空间探索完，但三人都对这个八重村很满意，对明羽也是满怀感激。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大家有缘再见了。”明羽笑着说道。他并没有感到什么伤感，能做的他都做了，这个结局他也很满意。再留下来的话，只有当电灯泡。哪怕是现在，他也能够感受到卡莲那嫌弃的目光。
    指了指肩膀上的小狐狸，明羽对八重樱解释道：“绯玉丸也会和我一起离开的。”
    毕竟，八重樱算是小狐狸最密切的人了，无论如何他也是得说明一下，尽尽礼节的。
    八重樱有些吃惊，但看到绯玉丸脸上那七分伤感三分平静的表情后，却也没有反对。虽然她和这个小家伙共生了五百年，也相爱相杀了五百年，但她却并不很了解这个小家伙。
    绯玉丸导致了她和卡莲的相遇，也导致她和卡莲的分别。但那些都已是过去式了，她没有去怨恨什么，也无需去怨恨什么。归根究底，她也有不容推卸的责任。
    “那绯玉丸就拜托你照顾了。”八重樱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面带笑容的说道。虽然绯玉丸并不算是她的晚辈，但小家伙却很讨人喜欢，让人不由自主的想爱护。
    感受到八重樱的抚摸，绯玉丸的心情也好了几分，脸上的伤感也淡了些许。
    看了眼明羽腰间的地藏御魂，八重樱又想起了卡莲刚刚对自己的解释，略微犹豫了会，还是抽出了腰侧的樱吹雪，递给明羽道：“这把灵刀曾世代伴随着我们八重一族，但如今八重一族已经不在了，这把刀也失去了它的意义。
    我知道羽以后会踏上对抗崩坏的道路，也会遇到很多强大的敌人。所以，我将它赠予你，希望这把刀能够帮到你。”
    看到明羽有想拒绝的意思，八重樱急忙用更加严厉的语气说道：“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你不许拒绝！”
    感受到八重樱话语中的认真，再想到了自己那已然掉星的神之键，明羽思衬了一番，还是没有推辞。
    郑重的接过被木质刀鞘包裹着的灵刀，明羽说道：“大恩不言谢，我一定好好珍惜它的。”
    退后几步，明羽抽出地藏御魂，连鞘一挥，斩出一道宽阔的红色传送门，半步踏入其中，对着德莉莎喊道：“学园长，该走了。”
    “知道啦~”德莉莎有些不耐烦的应道，但还是跟上了明羽的脚步，踏入了传送门中。
    就在明羽即将跨过传送门的那一刻，肩膀上的小狐狸忽然跳了下来，化作一个十五岁左右的粉发人类女孩，上前几步抱住了八重樱，将脑袋深深埋入了巫女的胸口。
    “绯玉丸…”八重樱轻叫了一声，想要退后，但身子却被牢牢抱住。
    “大姐，能让我最后抱一下吗？一小下就够了。”绯玉丸没有抬头，一边贪婪的吸取着八重樱身上的气息，一边小声恳求道。
    听到绯玉丸的哀求，八重樱心中一软，没有再反抗，轻轻搂住了眼前的女孩。一边抚摸着那柔顺的粉色长发，一边柔声安慰道：“没关系的，无论多久都可以。在外面若是想家了，我随时都欢迎你回来。”
    在这一刻，她心中生出一种错觉，仿佛面对的不是那个小狐狸绯玉丸，而是自己的妹妹八重凛。
    而在两人身后，八重凛则撅起小嘴，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感觉自己的地位受到了严重的挑衅。
    明羽看着变化后的绯玉丸，又看了看稍远处的八重凛，不由感叹道，两人还真是相像呢。如果八重凛再大一些的话，估计会和绯玉丸一模一样吧。
    一小会后，绯玉丸便依言放开了八重樱，跑向了那个在传送门前含笑等待的少年。
    她已不再是铃，八重樱也不是樱。等待着她的，是作为绯玉丸的全新的人生。
    樱花飘过，少年和少女消失在了这片空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