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信仰与锚点

    夜鸦集市之所以能够大摇大摆地开在贫民窟之内，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夜鸦集市并不存在于现世世界中。
    贫民窟的入口，也只是集市背后的那位现世人神立下结界，将夜鸦集市投影于现实世界之中罢了。
    灵界在科恩大陆上，又有世界暗面的称谓，是超凡之力的源头之一。
    作为距离底层规则最近的地方，大量的混乱与秩序纠缠、真实与荒诞共存让灵界显得无比诡异，哪怕是超凡者都难以触碰。
    这就使得纵使发现现实之中的夜鸦集市的位置，也无法追溯到灵界内。
    这样的藏匿手段为夜鸦集市保障了安全的同时，也会为夜鸦集市带来潜在的危险。
    灵界之中，诡异无处不在。
    哪怕是随口一句话，都有可能在灵界中被放大无数倍从而触及隐秘。
    夜鸦集市四周的结界，不仅是在保护夜鸦集市，更重要的是防止夜鸦集市内纷乱的信息流入灵界，以免引发未知的后果。
    正常的情况下，夜鸦集市有结界庇护、现世人神坐镇其中，绝对不会有所闪失。
    可现在现世人神未归，仅凭区区结界根本无法限制沈渺所说出的隐秘。
    整个灵界，仿佛在沈渺的话语之中开始缓缓苏醒。
    因为沈渺所讲述的，是这个世界的真实！
    结界之外，似有浩瀚无尽浪潮席卷夜鸦集市，将其冲刷向那未知无垠之地。
    现实世界里，夜鸦集市的入口并没有丝毫的变化。
    但是在真实的灵界之中，夜鸦集市早已如一叶扁舟一般被汹涌的波涛带向灵界的更深处。
    扭曲的异化开始出现在夜鸦集市之中。
    昏暗街道之上房屋的倒影开始变得扭曲恐怖，犹如潜伏在阴影之中肆虐的怪异。
    地板之间的缝隙交错，在街道上拼凑出一张怒目圆睁的怪异人脸。
    昏黄灯光、破旧的木屋之内，似有诡异发出嘶哑的低语之声，带着空洞视线的目光望向了沈渺几人所在的入口位置。
    这一刻沈渺心中似有所感，看向命运漩涡之中，一条全新的命运之线随着夜鸦集市的异变也被卷入其中。
    嘴角微微翘起，沈渺不着痕迹地轻轻拨弄了一下那条命运之线。
    夜鸦集市现象，自然是引起了明威士与特鲁两人的关注。
    相比于夜鸦集市中显现的怪异，沈渺口中的话语显然更值得让他们关注。
    特鲁僵硬的脸上升起一抹怒容，朝着沈渺大声呵斥道：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区区学者途径，若非末代教皇冕下心怀仁慈不愿在混乱之下再起争端，否则就凭他们也想让教皇陛下摘下神之冕？
    神之途径行于世人之中引导世人心怀善念信仰吾主，其荣光永恒，学者途径如何能够与之分享？”
    特鲁像是一个被刺痛的癫狂疯子，不断地朝着沈渺嘶吼，试图想以此证明信仰。
    然而越是表现出这一番癫狂的态度，便越是让沈渺心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怜悯。
    从之前的事情中能够看出特鲁算是一名勇武却又不乏机智的骑士，能在那种环境之下仍然保持理智试图破局。
    然而理智如他，在涉及到信仰之事后，依旧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疯狂之中。
    神之途径的超凡者莫过于此，哪怕是东方港那位序列四的现世人神，在面对渎神低语之时依旧因为真实的冲击轻易陷入了超凡失控。
    这意味着在平时情况下神之途径的超凡者以信仰为锚，能够抵挡超凡失控的影响肆意动用自身力量。
    可在涉及到信仰的事情后，任何一点错误都有可能将这些虔诚的信徒引入混乱。
    若是一名普通神官或许会受到影响，但只是这个程度绝对不至于超凡失控。
    究其根本还是在于特鲁乃是宗教裁判所的大骑士，能够宗教裁判所的信徒都是拥有极其虔诚的信仰。
    这既是支柱，也是枷锁。
    口中发出悠长地叹息，沈渺眼底闪过淡淡的紫光，轻声开口道：
    “数百年前，末代教皇在诸多顶尖强者的联手之下退位，结束了神权至上的教皇时代。
    与此同时，诸多顶尖强者精心创立的学者途径开始传播，神权逐步被世俗所削弱。
    数十年之前，随着学者途径从隐秘逐渐走上前台，知识与真理开始在中下层传播，助人脱离盲目的信仰和愚昧，引来工业时代。
    神权的影响力，至此下降到历史最低点。”
    特鲁喉咙中发出宛若野兽般的嘶吼，双目之中凶光绽放低声说道：
    “那又如何？所谓的真理、知识都只不过是神给予世人的馈赠，终有一天理解一切的世人会更加虔诚地信仰吾主！”
    沈渺眉头微挑，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当真是这样吗？”
    “其实我对于神之途径并不了解，仅有的知识还是从你身上得知的序列九名为逐光者、序列八为羔羊。
    追逐光明之人，最终沦为神灵的羔羊，真不知应该说这是愚昧还是讽刺。”
    特鲁冷哼一声道：
    “无信之人，又怎会知晓吾主伟大？
    我等追逐光明，吾主便是那永恒的光辉，沐浴在吾主光辉之下成为羔羊有何不可？”
    沈渺依旧是淡笑地摇了摇头，将话题移回正轨：
    “从神之途径与学者途径的序列九来看，一者为追逐真理与知识，一者为追求光明，与其他超凡途径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至于序列八，羔羊与阅读者本身都是获取外界对自身进行补充，羔羊意为神灵放牧的众生受到神的给予，而阅读者则是主动从外界获取，两者之间在这里发生了分歧。”
    特鲁脸色再次一变，沉声道：
    “不过只是学者途径对神之途径的拙劣模仿罢了，又如何能称之为分享神之途径的荣光？”
    沈渺反问道：
    “那序列七，作何解释？”
    特鲁瞬间沉默了。
    沈渺见状，也不继续追问，只是自顾自地说道：
    “我对神之途径序列七并不了解，但根据学者途径在序列七的时候需要依靠传播知识与真理消化魔药，我可以做出大胆的猜测。
    神之途径序列七所传播的，乃是信仰！
    学者途径在神之途径的基础上获得成功，知识与真理占据上风之后，信仰因为民智苏醒而逐渐坍塌。
    准确地说，这不是学者途径分享神之途径的荣光，而是一场赤裸裸的掠夺！”
    特鲁身躯一颤，面容之下的血肉似乎随着沈渺的开口而发生扭曲。
    周身如水般浓郁的神光开始忽明忽暗，背后的阴影之中似有未知的怪异发出痴愚的低语之声。
    尽管他没有开口认可，但毋庸辩驳的证据放在他面前，已经足够说明眼前的一切了。
    信仰所化作的锚开始崩溃，超凡失控的异象就此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