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殿前广场上,更为热闹的景象,狄仁杰不禁微微一笑。
其实许多老百姓跑来太极宫,根本看不懂围棋,就是想看看这皇宫大内,相比之下,自然是平康,长乐两坊的歌舞斗技,更能吸引他们。
待会,胜出的花楼还会在晚宴之上表演,款待远道而来的扶桑使团。
狄仁杰看着这祥和太平的景象,微微一笑,转身走入了阴影中,往太极宫戒备最为森严之处而去。
来到玄机殿,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看似静谧无人的大殿,戒备外松内紧,极为森严,暗哨密布,比起大理寺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神秘组织能够潜入大理寺,是靠内奸接应。太极宫的守卫与外界隔绝,绝不可能发展内奸,就连我都很少来到这里,那么神秘组织准备怎么潜入这里呢?”
直接闯入是绝不可能的!这里机关护卫,武道高手如云,闯入其中只怕没能走出十步,就要被围杀当场。狄仁杰用最为苛刻的眼光去看,也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知道神秘组织的目的之后,司空震早已严令戒备,此时莫说是一个大活人,只怕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狄大人!”一位虞衡司的官员从殿中迎出,远远叉手道:“我来领大人进去!”
狄仁杰现在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很少来这里,甚至在这之前都不知道天机棋盘的秘密了!
原来是虞衡司的地盘……
“在下李淳罡,见过狄大人!”虞衡司的官员语气之中夹枪带刺,微笑道:“此地由虞衡司主持已有数十年,从未有人混进去过。有司空大人布置的守卫,当是万无一失,任由那神秘组织将大理寺漏成筛子,也不可能潜入进来!”
狄仁杰默然无语,淡淡道:“据我所知,神秘组织曾派人在虞衡司中,杀了我大理寺的一位密探!”
李淳罡脸色微变:“那只是一个机关人而已!”
“它是机关人,但也是我大理寺的密探!”狄仁杰语气凝重道。
狄仁杰进入了玄机殿中,大殿有七重机关门,无数守卫,而核心的天机棋盘就放在大殿之中,数十丈内一片空白,任有何人靠近,都会一览无余,真如李淳罡所说一般,根本想不到神秘组织能有什么办法,靠近棋盘!
狄仁杰用右手托着下巴,将自己代入弈星,思考如何突破这般的天罗地网!
李淳罡负手在一盘冷看,根本不相信狄仁杰所说的事。潜入玄机殿,利用天机棋盘控制长安,在真正懂的人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不说那复杂无比,融汇了虞衡司机关师和钦天监阴阳家数十年心血的天机之道,就是外人想要靠近这个棋盘,都是绝无可能的。
整个长安,除了负责推算长安机关变化的阴阳家,以及主持机关运转的虞衡司。就只有陛下,司空大人两个人能进入这里。
哦!现在或许还要多一个狄仁杰……
突然狄仁杰睁开了眼睛:“云棋台!”
“李大人!天机棋盘乃是仿照云棋台而建,可以主持长安所有机关坊移动变化,它必然有着极为复杂的机关,经络,与整个长安联系起来,如今整个大殿一览无余,那些这些机关是不是藏在我们的脚下!”
李淳罡有些迟疑,但也只能承认:“是!”
“那么神秘组织便是想从我们脚下的机关,潜入进来!”
狄仁杰转身看向远处的天机棋盘,它就像一个小小的棋桌,摆放在大殿中央,但谁又能想到,这个棋桌联系着大殿之下庞大复杂的机关群,牵动整个长安的变化!
“可我们脚下的机关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复杂无比,不可能有人能从机关的空隙之中潜入!”李淳罡急忙反驳道。
“神秘组织早就弄清了云棋台的一部分机关图纸。”
“一部分图纸没用!”李淳罡争辩道:“想要利用机关潜入,非得设计一条极为复杂的路线不可,错了任何一处,都是死局!莫说云棋台和天机棋盘的机关早有不同,就算神秘组织得到了一部分天机棋盘的图纸,也无法安然潜入。若是进入一处死路,机关变化时的挤压,会把他们夹成肉泥!”
“不,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应该会有办法!”狄仁杰下意识想要反驳,但突然想起弈星正在云棋台上,众目睽睽之下根本不可能参与潜入。
如此一来,真如李淳罡所说,只靠一部分图纸不可能潜入。
“不对,一定是我还忽略了什么!”狄仁杰用手指抵着眉心,凝神思考,将一条条线索融汇起来。
大理寺盗贼案中,除去弈星之外的另一个盗贼身影渐渐浮现。
她手持花伞,身形优美矫健……
记忆中,这把花伞与今日路上见到的花窗上舞女们手持的伞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这时候,狄仁杰赫然将一些线索串联在了一起——大理寺盗窃案;那个疑似舞姬的女子;今日手持花伞斗技舞蹈的舞姬;平康坊和长乐坊的比斗……
是了!长乐坊和平康坊今日的斗技,是为了争夺新坊!
而新坊乃是从太极宫中被生产出来的……狄仁杰猛然抬头,抓住李淳罡的衣领,质问道:“新坊的生产是不是在玄机殿?”
“不……不是!”李淳罡被狄仁杰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吞吞吐吐道:“是在玄机殿后面的天工池中浮出!”
“每年的新坊,都由太极宫中出来,经由朱雀大街的经脉前往相应的坊群,这条路在哪里?”狄仁杰高声喝问道。
李淳罡的脸色变了!他急忙道:“在我们脚下,每年新坊都会经由经络机关运送,从我们脚下的暗道之中运往太极宫门。那时候,所有机关都会让开,留出一条足够任何人潜入的暗道!”
狄仁杰喃喃道:“原来如此,这就是神秘组织为何要选中今日发动的原因,只有新坊送出之际,这里才会出现破绽!”
李淳罡连忙跑了起来,他绕着空荡荡的大殿,手中不断掐算,一步,两步,三步……
李淳罡站在了一处金砖石板上,看着脚下镌刻着藻纹的石板,他用力踩了踩,对狄仁杰道:“狄大人,密道就在这里!”
狄仁杰一道金牌射出,将石板击碎,露出一个以青铜打造的金属板,李淳罡在金属板上摸索了一番,随即掏出一个金属钩,撬开了金属板的一角,然后咬着牙,将青铜板拉开。
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里面有无数机关线,铰链在拉动,新生产的机关坊就这样被拉向太极宫前。
“找到了!”狄仁杰跳下其中,不顾身后李淳罡焦急的喊声:“狄大人,危险!”
李淳罡一咬牙,也跟着跳入了其中,暗道之中有许多机关,但还是容得一人侧身摸索前行,黑暗中传来许多机关运作的嘎吱声。
李淳罡有些担心,低声道:“狄大人,既然发现了敌人潜入玄机殿的暗道,我们就先上去,让人在这里埋伏,等着他们入瓮便可!”
“又是弃子!”狄仁杰突然低声道。
“什么弃子?”旁边的李淳罡不解。
狄仁杰闭上了眼睛,面前似乎浮现挚友的面孔,叹息道:“元礼,你信错人了!那枚黑子,也如你一般,是被放弃的棋子!他或许可以从暗道接近天机棋盘,但在使用天机棋盘之际,必然会惊动守卫。”
“或许幕后黑手告诉他,原路退回,会有人接应,但密道被发现的第一时间,虞衡司就能算出密道所有可能的出口。黑子只会被困死在密道之中,那时候,天机棋盘引动的机关变化,会将他生生压死在这里。”
“灭口,绝后患!”
裴擒虎在暗室之中活动着手脚,他身边就是暗渠,顺着暗渠摸索,撬开沿路的分水龙鳞柱,便能靠近明世隐推算出的机关暗道。然后顺着暗道潜入天机棋盘的所在,按照弈星给出的方法移动棋子,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换下了华服的阿离突然探头进来,小声道:“虎,我和玉环姐姐已经表演完了!”
“你们赢了吗?阿离?”裴擒虎看到阿离眼睛一亮,问道。
阿离自信道:“当然赢了!”她看了裴擒虎身旁的暗渠一眼,担忧道:“虎,这次的任务太危险了!我和你一起去吧!”
“暗渠很臭的!”裴擒虎挥挥手道:“明可是严令你不准下去,俺一个人就行!多了你撤退起来反而麻烦!”
“那你小心一点!”阿离嘱咐道。
云棋台上弈星将开启天机棋盘的方法改写成棋谱,准备待会交给公孙离,但在一切准备就绪后,他下意识的又推算了一遍计划,突然捻起身边棋笼中棋子的右手微微一颤……
“虎……”
“是弃子!”
弈星被巨大的恐惧所笼罩,计划之中,他这枚阳光下的白子并无危险。虽然落在明处,在万众瞩目之下,也吸引着狄仁杰的注意,但弈星相信老师绝不会放弃自己。
可计划中另一名执行者,在暗中行动的裴擒虎这枚黑子,却是有进无退,落子无生!
这一刻,巨大的恐惧如潮水一般袭来,几乎将弈星淹没。
“你终不可,一败再败!”
明世隐的嘱咐还在耳边回响,出于对老师的信任,弈星从未怀疑过老师的计划,他愿意做一颗棋子,为尧天而战。
但作为棋手复盘的时候,弈星才注意到,明世隐给裴擒虎的退路完全是一条死路。
看似可以利用天机棋盘操控机关,引发暗道变化,从容退出。但弈星算出天机棋盘的变化规律之后,才知道……
当天机棋盘启动,引发地下机关的剧烈变动,没有详细到万无一失的图纸,虎在暗道之中,只会被剧烈变化的机关碾成肉泥!
…………
“俺叫裴擒虎……先说好了!服从命令可以,但想要我认你做队长,除非把俺打服了!”半虎的魔种青年抱着双臂,桀骜的看着自己。
弈星却只觉得,这或许是个刺头。
“队长总的有个队长的样子……”
想起影子的话,他才按耐住性子,冷冷的冲着混血魔种勾了勾手指。
“嘿!还挺狂……”半虎青年撸起袖子,扑了上去!
“哇……你这个人动起手来,怎么跟俺老姐一样,下手那么黑的吗?愿赌服输……以后你就是俺队长了!但俺最佩服的人,还是只有一个,那就是苏烈将军。你脑子真好用,要是能还苏烈将军一个清白,俺就真的心服口服了!”
虎,你鼻青脸肿的样子真的很倔强!但在虚空棋盘中,面对棋局目瞪口呆,整个傻掉的样子也真的很蠢!
这么莽撞的人,真的很难承认是伙伴呢!
…………
“虎,又是弃子……”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他们视为同伴,视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弈星的额头出现了隐隐的汗珠,仿佛棋局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云棋台下王国手抓紧了衣袖,吴侍诏和石侍诏站在女帝身边,分析着棋局的精妙,看着弈星如今紧绷的样子,吴侍诏得意道:“陛下,你看!臣先前说过,到了中盘,弈星会遇上大麻烦的。如今果然如臣所言,他陷入了长考!”
女帝侧耳听了狄仁杰那边的回报,浮起一丝神秘的微笑,看着高台上的少年,司空震表情冷峻,只视弈星为长安的敌人!
杨玉环抱着琵琶,来到了太极宫前,望着弈星,纤纤玉指按在琵琶弦上,停在了将要拨动的瞬间。
“你会如何选择?”
狄仁杰站在玄机殿,看着已经布下的天罗地网,转头看向了云棋台方向。
“将情感囚入牢笼……你便会成为一名——合格的棋手!”
明世隐站在高处,渐渐升起的月光映照着他,手托测量星相的法器,俯视着长安,犹如高高在上的神!
在周围大理寺密探们发现什么,转头看向大殿高处的时候。
他的身影却已经消失……
“星……”杨玉环拨动琵琶。
高台上,弈星豁然惊醒,听太极宫中女帝宣告道:“不知不觉,两位国手竟已经下到了戌时,棋局不过中盘,下棋又是耗费心力之事,还请两位国手暂时用些膳食……来人!封盘!”
便有侍者上前,将高岳秀策和弈星请下了云棋台。
高岳秀策和弈星擦肩而过之际,突然开口道:“你的棋艺远胜于我,虽然棋面上还在僵持,但我知道,我已经输了!”
“未到最后一刻,谁又能笃定输赢?”弈星淡淡道:“还请小王子与我下完这一局!”
高岳秀策点头道:“棋局虽有投子认输之礼,但这盘棋的确不适合认输。在下会与您下完这一局棋的。”
两人来到女帝身前,却听女帝道:“如今棋局正在中盘,王子远来,为见识我长安棋道,我等不可仗大国之势欺人。因此我命你们,封盘之际,谁都不可与弈星言语,以免有论棋指点之嫌!”
一众侍诏皆应是!
弈星心里悚然一惊,却听高岳秀策笑道:“既然如此,也请陛下遣人监视我,不得和任何人交谈。”
“釜底抽薪吗?”
弈星心中了然:“看来狄仁杰已经猜到了很多东西!”他微微闭目,下定了决心,看着太极殿上热闹喧嚣的宴会场面,弈星突然站起,禀告道:“陛下,弈者不可分心,请予我一间静室休息,不见外人。”
高岳秀策也请女帝安置静室,武则天笑道:“是这个道理!”便让两人前去静室休息,自己派人送去饭食!
弈星跪坐在静室之中,杨玉环打扮成了宫女,推开门一步一步地走来,她脚步不急不缓,十分从容,来到弈星面前,也只是将饭食小心的呈上,自始至终,没有一句交流。
狄仁杰在静室外,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他向女帝提议禁止弈星与其他人交流,只是想逼出神秘组织的其他线索,并没有阻止弈星传递消息的意思。
这一切线索,到了黑子入瓮收网的时候,就是掀翻整个神秘组织的证据。
狄仁杰看着弈星一边用餐,一边以水酒为笔,在盛放餐具的托盘上画着什么。在弈星用过晚膳后,杨玉环整理了餐具,准备退下。狄仁杰却拦住了她,微笑道:“我想看一下,他在上面写了什么?”
杨玉环讶异道:“好像是一些棋谱。”
“这么简单?”狄仁杰有些不敢相信,他宁愿相信这是弈星的障眼法,他接过木托盘,用清酒书画的痕迹早已经消失了,但清润过酒的地方,终究和其他地方的木质有着微妙的不同,狄仁杰很容易就能看出这种不同。
他侧着托盘,对着灯烛的反光,辨认着弈星留下的痕迹。
果然是一副简单的棋谱,简单却完整,纵横十九道的棋线一根不差,一般来说,棋手就算是兴之所至,想要随手画个棋盘,分析一下落子,也不必将棋盘画全,横横竖竖个几行,便可表示围棋的黑白关系了!
可这酒水棋盘上的棋谱——完全不符合棋理。
狄仁杰撕下了自己的袖子,掏出一根炭条来,在布料上画上了这篇棋谱。
随即对着杨玉环微微点头,便放她离去了。诱饵必须送到了目标的嘴里,才能钓上钩来!
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棋谱,狄仁杰带着棋谱找到了李淳罡。自从玄机殿的密道被狄仁杰发现后,这位虞衡司的官员,便对他这个大理寺的死敌刮目相看,颇有些言听计从的意思。
狄仁杰将棋谱递给他,问道:“这篇棋谱,能不能操纵天机棋盘?”
李淳罡接过棋谱,看了两眼便愕然道:“这……”
“这算什么棋谱,半点棋理都不通,分明是乱下的。天机棋盘乃是阴阳术算和围棋之道最完美的结合,每走一步,都要钦天监推算半天,这种东西连基本的棋理都不合,如何操纵天机棋盘?”
“果然如此!”
狄仁杰露出一丝微笑:“在我的眼皮底下,依然施展了障眼法,将真正的情报送了出去。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呢?”
狄仁杰仔细回忆,发现除去宫女送饭的时候,弈星没有半点异常。要么是他设计了一套十分巧妙的情报传递方法,要么……就是在利用蘸着酒水写下这篇棋谱的时候,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将情报传给了那个怀疑是神秘组织成员的宫女。
只是以弈星的棋力,炮制一个符合棋理,乃至更具迷惑性的棋谱不是更简单。
他为什么要画出这丝毫不通的棋谱呢?
是为了告诉自己,被耍了吗?
狄仁杰下意识的觉得,弈星并不是这样的人,他单纯的享受对弈的乐趣,但不已嘲讽对手为乐!
狄仁杰看着手中的棋谱,低声喃喃道:“南一东五路”
“北八东九路”
“东六南四路”
这东一子,西一子的,的确不成道理。
狄仁杰换了数种思路,都未能从这棋谱之上看出什么来,只好收好棋谱,回到太极殿上。此时他已经破解了神秘组织的计划,在最关键处布下了天罗地网,只需等待猎物罗网,这场大案,便会了结。
但狄仁杰心中还是笼罩着一种不安,弈星这样的对手,绝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如今他设险将自己作为棋子,下在了最关键的天元位置,据守云棋台。
但天元处于棋盘最中,虽然利于征子,却处于四面八方无限空间的包围中,一旦与其他棋子隔绝,却也是最为脆弱的一点。围棋……孤子必死!
狄仁杰便利用这一点,将神秘组织的大脑——弈星,与其他人隔绝。
没有了弈星随机应变,就好像大脑和四肢切断了联系,神秘组织计划将要成功的时刻,却也是他们最为脆弱的时刻。
守在一座偏僻的宫殿里的公孙离,收到了杨玉环塞过去的纸条,她打开纸条微微一愣。
却见杨玉环微微点头道:“照着他说的做!”
公孙离微微点头,转身进入了殿内,此时裴擒虎已经穿上了夜行衣,正在活动手脚。看到公孙离进来,他抬头道:“怎么样,星那边有消息了吗?”公孙离递过去了一张纸条,并斩钉截铁道:“我跟你一起去!”
裴擒虎接过纸条,打开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再次推诿。
公孙离的身影,犹如狡兔一般跃起,裴擒虎紧跟其后。
两个矫健身影无声无息地跃到了太极宫的墙头。
裴擒虎俯身趴在墙上,警惕的看着宫内各处的望楼,耳朵灵敏的竖起,听到风中传来的细微声音,还轻轻的抖了两下!
一名密探移开了视线,这时候墙头的那个身影趁机一跃而下,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对面的殿楼上,一把花伞跟着他的身影划过,年轻的密探只感觉眼角余光好像瞟到一个什么东西闪过,急忙回头,却只能看到空无一人的宫殿,一切如常。
他擦了擦眼睛,犹疑道:“我好像看见了什么?”
“哦!可能是野猫吧!”
旁边的同伴并不在意,道:“今日陛下许长安士民入宫,大部分人都被调到了人最多的地方。像我们这里,偏僻阴冷,又不是什么要地重地,哪有人会来?”
她们来到一处偏僻的机关工坊,新生产出来的机关坊,就停放在这里。
明日将由此次花船比斗的决胜者,引领着这个机关坊的雏形,通过朱雀大道,缓缓移动向今日胜出的平康坊群。
此时,这个机关坊的雏形已经有三分日后的模样了!
巨大的廊柱,殿宇,青铜机件和木质板件互相摩擦,不断调整和变化着,发出“咔咔”的声音。构件上的滑轨,沉重的木质墙体,粗大的机关零件和坊市的粗陋雏形,在他们面前有序运转。
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活的机关造物,扒去了皮,将筋骨和将要充填的血肉敞露在他们面前,让裴擒虎有一种炸毛的感觉。
他站在巨大的机关坊前,感叹道:“原来这就是机关坊还没有修饰过的模样,看起来真庞大。是俺在边境没有见过的!长城虽然比这更雄伟,但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机关坊正在这里,接受机关师最后的充填,不断有机关构建被安装上来,精致的飞檐斗角,也在准备。
平康坊的坊主会雇佣机关师,采买各种物料,将它彻底搭建起来。
现在建了大半个的架子,等到了明日,这座机关坊便会完全不同。变得像完成的机关坊一样,成为一个宏伟的,由多个楼宇和复杂的回廊,建筑构成的广厦!
“那么!”公孙离微微压低了伞:“我们开始吧!”
此时已是戌正,两位棋手都已经回到了云棋台上,重新开始对弈。
开盘之后,弈星加快了节奏,棋盘上的棋子已经下满了大半,留给两人相争的只剩下两三块棋,如今已经进入中盘。
中盘的棋局变化莫测,但前番开局的形势,却已经明确。
高岳秀策心中微微叹息:“上国棋手,棋道终究胜于我等偏僻小国。原本已经感觉到败迹,但如今局势明了,才看出败象已定。弈星君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棋力,只怕唯有我那弟子,才能代表扶桑与之争锋。”
王国手也舒了一口气,对着目不转睛,监视着弈星的狄仁杰道:“弈星局势大好,占据的地已完全在上风。可笑还有人说什么扶桑小王子,中盘势大力沉,算计高超。却不想中盘,才是弈星发力的时候。”
“如今看来,这局棋已经下不到收官了!”
棋局还在一步一步继续。这盘惊世棋局,也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就连略懂棋道的人也能看出,弈星实在占据了上风,只要按部就班下去,取胜着实不难,不过中盘局势变幻莫测,不到最后又有谁敢定论呢?
只是几位棋侍诏都松了一口气,笑着向女帝解释现在的局势。
“哦!这么说,弈星是胜势已显了?”武则天笑道。
石侍诏奉承道:“有赖陛下明察,才有这般少年国手扬名,此局若是不出差错,弈星应能胜四目以上!”
“胜负,半目足以,扶桑使节远来,总不好让他失了面子。依我看,胜其半目足以!”吴侍诏也忘了自己先前的话,曲起一根手指傲然道。
此时远处的云棋台周围突然传来了一阵躁动,甚至有人高声疾呼:“怎么会下在那里?”
“这根本不合理!”
喧闹引来了女帝的目光,只见云棋台巨大的机关棋盘上,弈星最新落下的一子,却掀起了巨大的议论。
石侍诏回头看去,却也目瞪口呆道:“落子天元?天元孤立,四周都是白棋的势地,为何会落在那里?”
吴侍诏也笑得勉强:“会不会是想给扶桑小王子送一手?免得他输得太难堪?”
石侍诏也顾不得女帝就在旁边,焦急道:“高手相争,一子落差,满盘皆输。要想让子,完全可以在官子之时,不漏痕迹的贴他几目,怎么会在中盘下一记废手。这一手落下之前,本是弈星的胜势,如今以倾覆大半。”
“这一下,棋局便形势莫测了!”
女帝表情更是莫测了!她凝视着高台上的少年,有些好奇,他现在究竟在想什么?
“落子天元,自陷死地!”
狄仁杰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这一手,令原本清晰的棋局再起波澜,按照自己的推断,送出情报后的弈星,应该已经完成了自己承担的所有计划。
他为何要多此一着?选择这么一步莫名其妙的棋法?
身边略懂围棋的士人议论纷纷,就连王国手也怔怔看着棋盘,眼中有一丝不解
是为了帮助同伴潜入玄机殿,接近天机棋盘,所以以此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吗?狄仁杰知道,促使弈星下出这一步的因素,一定来自于棋盘之外!
不仅众人,就连弈星对面的高岳秀策也有些不解。
他闭目凝思了许久,终究想不通这一步棋,不得不起身道:“阁下,是否是下错了棋?这一局棋,让我见识到了你的高超棋力,若是被如此毁掉,实在可惜……”他转头向太极殿方向高声道:“陛下,可否允许我等悔去这一步棋?”
未等武则天开口,弈星就朗声道:“不必了!这就是我的棋路,没有下错!”
高岳秀策皱起了眉头,对弈星道:“阁下是我平生所见,棋力最高者,也是资质最高者,但围棋乃是黑白之道,棋盘上不仅是两人的游戏,更寄托着信念和自己的棋道。如此诚于棋,才能近乎道!”
“你资质虽高,但如此轻慢棋道,实非正理!”
这番话,说得下方的王国手都不由得点头,石侍诏也叹息道:“这扶桑小王子,以权贵之身,对棋道如此真挚,难怪有如此棋力。弈星若是不诚于棋道,就算赢了这盘,又与输了何异?”
“围棋,是我的生命!”弈星平静道:“是舍弃生命,也要去追求的东西!”
他的语气沉凝,仿佛一字一句,皆刻入了自己的灵魂。
听闻这番话,高岳秀策陷入了沉默,良久,他才捻起一枚棋子道:“那希望阁下,能如自己所说的一般,不负围棋!”
再一子落下,紧贴着天元,却已经杀气毕露,掀起了反攻。
这是本局第一百八十手,从这里开始,两人围绕天元一子,不断缠斗,即便高岳秀策在三手之后已经吃了天元的那一子,但弈星依旧反手做劫才,再入那一片死地。
王国手此时声音已经缠斗起来:“不智,不智啊!就算刚刚下了那一记废手,但其余部分,依旧是弈星占优,只要绕开天元,继续落子。那么就算天元成了废手,也不过浪费一手棋而已,依然可以利用其他局势赢回来。”
“但……围绕这一子投入如此之多,也争不回来优势啊!”
“这一手手价值太低,弈星正在把自己的优势,完全送回去了!如今让我来说,是扶桑王子占优了!”
王国手痛心疾首,旁边的长安士民更是掀起阵阵议论:“为什么会这样?”
“他是故意要输的吗?”
“弈星是不是在演我们?”
“后面他下的不错……不过舍势而取形,在算计之上技高一筹,并不能弥补形势上的失误?”狄仁杰也能看得懂一二,他甚至看到了那一日索元礼与弈星的那一盘棋的痕迹。
“为什么?”
“你究竟想做什么?”狄仁杰的心头萦绕着巨大的不解,他转头问李淳罡道:“那枚弃子还没出现吗?”
“没有!”
狄仁杰的心里,涌起巨大的不安,他看了云棋台的弈星一眼,转头准备去找其他的线索,那份完全不合理的棋谱,还有在众人的目光焦聚中,吸引了自己所有注意力的弈星,似乎都在掩饰着一个巨大阴谋的进行!
但就在转身前,狄仁杰突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王国手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记着什么。
“柳、飞、圣、和……”
“国手!”拍在王国手肩膀上的手,把他吓了一跳,猛然回头一看,却是狄仁杰,王国手拍着胸脯道:“狄大人,我这老身子骨和不禁吓啊!你把我谱子都下忘了!”
“谱子!”狄仁杰眼神微动,追问道:“王国手念的,可是围棋的记谱方式?”
“这外人很少知道……”王国手得意道:“昔年我们一群棋手,为了方便记录棋局过程,特意编写了口诀,也被称作写盘诗。围棋有纵横十九道,相交共计三百六十一个点。除天元外共计三百六十个点,我等将之分为了四个部分:春夏秋冬!”
“各以此为题,写一首九十字的诗。”
“按棋局入、平,上、去四隅,在棋盘的四个角中填入,每字代表棋盘上的一个点,天元用一个圈表示,意为一元初始。记录时可五字一组,记完为止。打谱时只要逐字寻检,就能查到每手棋的落子位置。”
狄仁杰心中有一道闪电划过,他喃喃道:“原来如此!”
他连忙掏出自己记录的那张乱谱,问王国手道:“那写盘诗如何写!”
王国手得意道:“我那首是:春昼长,幸遇此韶光。盈宇宙,融和气象。藻底抛鱼尺……”
狄仁杰按着自己记下的棋谱去查,发现是——解鸡还……
文字散乱,不成语意!狄仁杰连忙抬头问道:“可还有其他的写盘诗?”
王国手笑道:“那时我们以此为游戏,每人都做过一首,作为自己记谱的特殊标志。这么久过去了,我未必全记得起来!”
“那英国公呢?他那一首,国老可还记得?”
听闻英国公这个名字,王国手神色低落了下去,他怔怔看着云棋台上的弈星,低声道:狄大人!如果有可能,请放那个孩子一马吧!”
“国手,你替他隐瞒,也无济于事。弈星并非主谋,纵然念在他是英国公唯一遗孤的份上,陛下也不会严厉处置他,但他还是放任他犯下大错。再想回头,就难了!”狄仁杰诚恳的劝说道,他也不愿弈星就此落入歧途。
王国手深深的叹息了一声,道:“英国公那一首是:东皇才着力,春意透梅枝,花下迎和气,良朋好弈棋。虽然称小艺,胜算烦心思。攻守在随势,进退须识时……”
狄仁杰飞快的将这首诗填入那篇乱谱之中,将那些毫无棋理的棋子连起来,南一东五路是一个‘危’字,北八东九路是‘险’,东六南四路是‘人’……全谱为——
危险人知密计化变退全去新方弃天机
“危险!人知密,计划变,退!全去新坊,弃天机!”
“人知密……”狄仁杰合上棋谱,冷然道:“我就是那个‘仁’!”
“危险,狄仁杰已经知道了关键秘密。计划有变,退!全去新坊,放弃天机棋盘!好一个弈星,好一个神秘组织,不但察觉了我布下的天罗地网,甚至就在我眼皮底下送走了情报,转变计划……”
“但是计划仓促改变,你又被隔绝在这里,新的计划如何执行?为何要让他们退往新坊,下一步又怎么走?……新坊!新生产出来的机关坊!”
狄仁杰猛然抬头,招呼远方和一众大理寺密探道:“元芳,还有你们,跟我来!”
弈星凝视着云棋台下,俯窥长安,那些坊群集市在坊墙的包裹下四四方方,横十数道的长街,犹如棋盘上纵横的线,整个长安,就像一个巨大的棋盘。
“一阴一阳之谓道!”
“棋盘上栖息的,除去输赢,还有阴阳!”
“弈星会为了父亲大人,为了尧天,在这棋局之上胜下去的,一直胜下去……”
“这盘棋如果需要弃子,最合适的不是虎,也是其他人,只有我,只有我才是最合适的弃子。”
向着新坊疾驰而去的狄仁杰,已经恍然觉悟——弈星利用了自己在明处的优势,成了狄仁杰视线的焦点,并利用这场棋局的光环,掩盖了他的动作。
弃子不但可以是黑子,也可以是光明下的白子!
而弈星便是自己陷死局的白子,就是落在天元的那一一枚弃子!落子天元,自陷死地。他让狄仁杰第一时间怀疑到了自己,利用焦距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隐藏起了其他几位同伴,狄仁杰在察觉到神秘组织最关键的那一步计划之后,便被弈星吸引了注意,再没有对其他线索下手调查。
比如那把花伞,那名宫女,那个被平康,长乐两大坊群争夺的新坊。
新坊在神秘组织的计划中,并不只是简单地制造玄机殿破绽,在整个计划中,它还有更重要的作用!
在云棋台上,弈星看到了拔足狂奔的狄仁杰。
心中平静道:“被发现了吗?但……已经晚了呀!”
最后一手——弈星看着天元位置被提的一手,再次——落子天元!
“又是天元!”高岳秀策皱起眉头,明明在天元一手后,再次认真了起来,通过复杂的计算和厮杀,扳回了不少目,为何再来这么一手。他隐隐有些生气,这就是你诚于围棋的表现吗?
“等等……”
因为弈星落入死地,但根据规则,高岳秀策必须先下一手劫才,才能提子,但就是这多出的一手,突然让高岳秀策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
“这一手,这一手……这是神之一手!”
高岳秀策发现,随着天元落子,方才两人围绕这一快厮杀的局势,骤然和边角,和整局起联系了起来,他在中间厚实的一块地,却因边角之地的围杀,开始动摇。
“我的大龙……他要屠我的大龙!”
“这不是落子天元,自陷死地!而是……”
“据守天元,四方来战!”
高岳秀策瞪大了眼睛,心中震撼万分,他执棋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这时候下方观棋的众人也终于醒悟:“要……要屠龙吗?”
据守天元,四方来战……
弈星抬起了头,平静的眼神在这一刻,犹如行于天上的龙一般——“纵然是一枚弃子,也有屠龙的一天,我将自己陷入死地,并非自弃,而是将希望放在了同伴之上。”
孤独的棋子,只是死子,唯有气脉相连,相互依靠的棋子,才能蜕变为龙!
“影子,你教的东西,我学会了!”
手中的棋子,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了整片棋盘。
端坐御座之上的武则天猛然抬头,看着云棋台的方向,视线落在了那个少年身上,女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旁边的司空震也有些,面色凝重,看着弈星。
“这是魔道的力量!”武则天语气幽深道。
魔道的力量汇聚于弈星手中的棋子,随着那一枚棋子落下,下方的巨大机关棋盘也骤然运转了起来。随着机关的轰鸣,机关棋盘上一枚巨大的黑子升起,一片白子突然落下。
巨大的黑白棋子之下,复杂的机关运转。
魔道力量渐渐驾驱统率了这片机关棋盘,这座处于长安机关坊中央,与所有机关坊密切相关的机关枢纽,开始真正的运作了起来!
方才弈星从天元开始,所下的数十步棋,推动运转的机关,终于起了作用!
武则天看着机关的鸣奏声越来越明显,整座云棋台都微微颤抖了起来的这一幕。
突然笑道:“狄卿还是漏算了一步,天机棋盘本就是仿照云棋台制作的,所以,只要以天机魔道的力量驾驱,这座棋盘,也可以是操纵长安的啊!”
高岳秀策抬起头来,震惊的看着弈星,两人隔着巨大的棋盘隔空对视,身下的棋盘如城池,如星斗,如宇宙,似乎整片天地之间,唯有两人。
“原来阁下,同时在下着两盘棋!”
“难怪我隐隐约约感觉到,从天元那一手开始,阁下的棋子,就仿佛有两种价值,每每一些看似平庸的棋路,却给我一种无比奇妙的触动……”
高岳秀策感觉有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眼前。
“这就是棋道的至境吗?”
“围棋的若有神明,那他一定能算清棋盘上所有棋子的价值,但若是有超越神明的棋道,那便是棋盘之上的棋子,出现了两种价值,犹然能从容取舍,获得胜利。”
“我穷尽想象力,也只能想到前者,但阁下……竟已能做到后者了吗?”
高岳秀策颤抖的问道。
“不……如果一开始我没有取得绝对的优势,平衡取舍,面对你我还是会输!我只是利用前期的优势,小小的放肆了一下。”弈星坦然道。
高岳秀策深深附身,前额触碰棋盘,道:“不,请不要这样说。阁下的棋,已经到了另一个境界,这样的棋道,不容亵渎,终究是我太弱了而已!”
公孙离和裴擒虎站在新坊之中,他们信任着弈星,在得到情报的那一刻,没有任何怀疑的选择了照做。
随着远方云棋台的那一子落下,他们脚下的机关坊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
她们所在的空间突然剧烈的变化起来,梁柱翻转,巨大的机关构建在导轨上滑动,厚重的墙壁、高耸的斗檐、巨大的齿轮、牵引的机关线在他们身边运转,裴擒虎保护着阿离,在那些被不断运转的机关上跳跃,腾挪。
她们就像是魔方之中,不断跳跃,躲避倾压的兔子和老虎。
巨大的滑轨全部移动到了机关坊之下,这个庞大的机关造物,突然沿着太极宫内的经络缓缓先前驶去,沿途的所有机关,建筑都在滑动,给他们让路。机关坊以不慢的速度,朝着太极宫门驶去。
沉重的宫门缓缓打开,在长安本身的机关规则下,一切权限,都得让位于这座城市本身的运作规律!
公孙离在机关坊的飞檐上探头张望,看到自己乘坐着这座巨大的机关造物,沿着朱雀大街滑行。
她激动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兴奋道:“星,真是太厉害了!”
裴擒虎抱着双臂,站在另一边的飞檐上,有些言不由衷的说:“俺服役的时候,这点场面在长城也就是……一般般吧!”
“又吹牛……”
公孙离站在机关坊上,看着头顶的天空,怅然想到:“信!你在长城还好吗?”
狄仁杰带队追到了太极宫门前,看着移动起来的巨大机关坊和震惊的六神无主的守卫们,心中恼怒道:“还是来晚了!”
他看着进入朱雀大街主经脉,借助魔道力量飞快滑动的新机关坊,咬着牙追了出去。
机关坊的方向不难判断,狄仁杰看到机关坊滑动的路线,突然明白了过来——神秘组织的目标,始终是大理寺!
这座机关坊,正在往大理寺而去。
那边,裴擒虎和公孙离已经乘着机关坊靠近了大理寺,他们站在坊楼的飞檐上,看着防御严密,滴水不漏的大理寺,在长安本身的机关运作规律前完全撕裂。沉重的正坊门缓缓滑开,一部分坊墙的墙体也开始移动,创造出一个足以让新的机关坊进入的通道。
大理寺内部,坊墙上的岗哨,亭台随着经络快速滑动。让所有密探都措手不及!
大部分的密探都被狄仁杰调往了太极宫,他根本没有想到,尧天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大理寺!
大理寺坊内的建筑,犹如一艘艘在水面上行走的大船一般,飞檐拱斗在滑动,建筑移动间高地错落,整个大理寺的密探犹如一窝被惊动的蚂蚁,纷纷涌上楼阁房顶。
裴擒虎和公孙离,就这样在建筑之间跳动着。
矫健的身影纵越在屋宇上,击倒一个个围攻而来的密探。
飞舞的花伞穿行在移动的建筑中,公孙离的身影不时在伞下出现,改变花伞的方向,周围变换的建筑犹如舞台一般,衬托着她的舞蹈,躲避这周围楼阁中密探的箭矢。
公孙离和裴擒虎,在棋局之上犹如黑白之外的棋子,横冲直撞,冲出与围棋规则完全不同的轨迹!
两人各自朝着大理寺中心,唯一没有移动的秘阁而去,伴随着巨大的轰响,秘阁犹如一朵铜铸的花一般盛开,露出里面的宝相花书架,伴随着机关轰鸣,无数看不见的细线牵扯,宝相花绽放开来。
公孙离从一根根牵引着巨大铜花瓣的锋锐机关线中穿过,坠入宝相花中。
她掏出那一次失败后,明世隐打造密钥钥,裴擒虎也在一朵朵花瓣之上跳跃,阻拦周围敢来的大理寺密探。
时空交错,云棋台上弈星继续落子,操纵着大理寺的机关移动。
狄仁杰赶到大理寺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幅混乱的景象,所有建筑都在变幻,移动,机关建筑剧烈的改变着,犹如迷宫一般,困住了所有想要去支援的密探。狄仁杰在这些犹如楼船一般移动的飞檐拱斗间跳跃,朝着秘阁靠近。
但这时候,公孙离已经取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正招呼裴擒虎,向大理市外逃去。
“给我留下……”
狄仁杰朝着公孙离的背影打出一面金牌,公孙离却只是调皮的回头一笑,将手中的花伞推出,挡住了这一击。两人的身影飞快的穿过了坊墙,几个起落,消失在了错落的建筑中。
这一次,狄仁杰没有放手,而是带着元芳,循着他们的踪迹——继续追!
这一切计划终于浮出水面!
明世隐利用了索元礼误导狄仁杰,让他误以为大理寺盗窃案,是整个阴谋的一部分。大理寺盗窃案的目的是长安坊市地图,这一点索元礼并未欺骗狄仁杰,但明世隐却利用了种种手法,让狄仁杰产生了错觉。
以为云棋台俯窥长安,便能取代一部分坊市地图的作用。从而隐藏了他们真正的目的——继续窃取大理寺金匮档案。
整个计划本来是由弈星在云棋台,摸索出天机棋盘的操纵方法,然后利用新坊生产的暗道,潜入其中,以裴擒虎为弃子,启动天机棋盘。
新坊在天机棋盘的控制下朝着大理寺而去,借助太极宫的特殊地位,误导大理寺坊市的机关核,让它认为进入了坊市纳新的程序,自动启动了所有机关,使得大理寺门户大开,由公孙离趁机闯入,窃取任务目标。
但狄仁杰抓住了天机棋盘这一关键线索,使得弈星不得不改变计划。
海池之战中,索元礼以云棋台的机关,教导了弈星最后一课——不要放弃同伴和如何使用云棋台!
最终弈星以自己的智慧,领悟了以天机魔道,驱使云棋台的方法,绕过了天机棋盘,完成了计划。
“可恶!”
狄仁杰感觉到有一股热气在胸中涌动,他的眼中满是怒火,第一次品尝到了失败的不甘:“真是难缠的对手啊!但我可不会就此认输,赌上我狄仁杰之名,一定会将你们缉拿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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