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悝?八大名士之一的嬴悝?
他见过这个人,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穿着黑衣,在席上一言不发。
刘知易道:“这个嬴悝很厉害吗?”
郭镇辅点头:“嬴悝是法家名士。三年前在赢郡主持变法,卓有成效。不曾想,他竟然来夏京参加科举,打算入朝为官。更想不到,江南四大才子实力强劲,嬴悝怕是要抱憾。”
嬴悝不但是法家名士,还是赢郡宗亲,赢国公次子。这种人,不但有王公之家的资源支持,自身天赋出众,还对法家有极深的领悟,可以主持变法这样的大工程,是天下少有的人才。位列中原八大名士,不是浪得虚名。
刘知易道:“您是说,嬴悝夺魁无望,所以想借太学扬名?”
郭镇辅道:“却有此虑。”
刘知易还是不解:“嬴悝实力几品?”
这样的名士,铁定都是进士境界,而且不会太低,因为有状元资质。
“四品。”
郭镇辅大言不惭。
刘知易直接跳了起来。
郭掌院,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是什么给你的自信,认为我能赢一个四品高手?
不等刘知易发问,郭镇辅解释起来。
“你是兼修,你去的话。嬴悝不会跟你论道,要是换一个法家弟子,那就未必了。”
刘知易明白了,他是兼修,道心不在法家,嬴悝跟他论道,碾不破他的道心,也就不会跟他论道,最多只是辩法。可要是换一个法家弟子,就不好说了。以嬴悝的实力,法家掌院不出手,嬴悝四品的真气碾过去,法家学生还真的很难胜过嬴悝,甚至抵挡都难。郭镇辅此举,其实是在保护自家学生。
如此良善的目的,刘知易无法拒绝,苦着脸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辩法,不论道。若是嬴悝提出论道,还望郭掌院另请高明。”
刘知易的法家,是系统灌顶开悟的,并没有自己领悟的所谓道心,理论上来讲,谈不上破不破,但他不想冒险。他法家才是个秀才,连举人都不是,而嬴悝是进士四品的高手,放在官场可是朱紫贵人级别的高官,辩法耍嘴皮子刘知易谁都不怕,可万一嬴悝滚滚真气碾压过来,他再能说,也没用。
“知易勿忧,本院亲自督阵,嬴悝不敢造次。”
刘知易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就这件事。你先下去吧,我与郭掌院还有些学务要谈。”
李问寒见刘知易答应了,马上赶他走。
刘知易走出悬壶院,直奔法家拂士院,找到宋士杰、李启商量一番,然后马上出门赴宴。
辩法、论道这种事,他缺乏经验。尤其是生死论道,听说十分凶险,一个不小心,就会道心破碎,修为被废。虽然郭掌院保证了,可他得防备嬴悝突然强行与他论道,他一个小小的童生,未必能抗住嬴悝的气势碾压,万一郭掌院来不及出手,他就被废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但辩法论道这种事,作为江南四大才子应该十分了解,他们的名气就是靠着一场场辩法、论道的胜利赢来的。
借了一匹马,直奔金池。
金池位于皇城西南方向的一个巨大的坊市对面,这里是大名鼎鼎的西市,不过坊墙在武帝时期推到,方便贸易,收取税收。当初武帝征伐岭南,耗资巨大,不得不想尽各种办法筹措军费。推倒坊墙的同时,也取消了宵禁,也就是那时候,城里各大酒楼开始不断出现,夜生活开始走进夏京这座古城。
两条运河在西市前交汇。一条自东向西,一条从南向北,不但在西市前交汇,而且聚积出了一个小湖,叫做金池,是西市商人集资挖掘出来的漕船港区。
金池周边,大都是西市商人的仓库货栈,马车停在金池岸边,两侧都是货栈,独有这一片空地。一边通向金池,一边面向大街,大街那边是夏京最大的酒楼状元楼。空出这一片空地,除了供客人停放车、马之外,也为状元楼留出了一条通往金池的通道,金池岸边有状元楼自家的码头,对于有些特别雅兴的客人,状元楼准备了画舫,可以在金池上游湖。
四大才子显然是有雅兴的人,因此不请刘知易去状元楼,而是被请到一条画舫上。
登上画舫,谢玄在船头等候,两人拱手互拜,然后携手进入船舱。
一男一女在舱门内迎候。
“刘兄。当日一别,刘兄风采让人难忘。”
男人是徐介,徐谦的嫡孙。
“许兄。谬赞了。”
刘知易客气道。
徐介又道:“引荐一下。这位是宜春院清倌人怜月姑娘。”
刘知易眉头一挑,四大才子请人喝酒,还带着青楼姑娘,讲究!
徐介又对怜月姑娘道:“这位刘公子,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要一见的林花词、明月词作者。”
怜月姑娘带着面纱,只露出两只眼睛,眼睛中灼灼有光,屈膝行礼。
“贱妾怜月久闻刘公子大名,多次相邀,不得一见,甚是惋惜。”
这话里有怨气啊!
刘知易听出来了,原来已经给自己发过请帖,然后被刘知易推掉了。
刘知易连忙道歉:“怜月姑娘恕罪。学业沉重,不敢荒废。”
怜月道:“公子学业为重,理应如此。”
徐介忙道:“好了。快入席吧。”
走进舱内,还有雅间,里面坐着三个人,见众人进来,都起来行礼。
“刘兄。”
“王兄。”
“沈兄。”
“谢兄。”
三个人正是四大才子中的王铄、沈权,和谢玄的弟弟谢韫,都见过面。
画舫中的房间不大,只摆出了四张桌子,分四方分列,中间有一个空地,铺着摩尼毛毯。
刘知易被请到面东的主席,谢玄、谢韫兄弟坐在他对面。王铄在左、沈权在右。没有怜月的位置,她竟然直接跪坐在刘知易桌旁。
太讲究了吧,难道四公子专门给我点的姑娘?
刘知易暗道,没有阻挠,客随主便嘛。
坐下众人说了一番闲话,刘知易知道这艘画舫并不是状元楼的,而是从宜春院开过来的,是怜月姑娘的画舫。画舫中本应该有其他侍女,可都不在,只有怜月一人。
徐介今天很主动,一会儿招呼大家喝酒,一会儿又鼓动怜月跳舞。其他人都很安静,似乎装着心事。刘知易一点都不疑惑,明天就要上考场了,怎么能没有心事。反倒是徐介,似乎心都不在考试上,十句话中至少有一半是说怜月姑娘的,让刘知易不由怀疑怜月跟徐介有事。
于是怜月近在咫尺,他都不敢大方去打量,只偷看了几眼,匆匆一撇。身为青楼女子,怜月穿着并不艳丽,身上穿着月白素裙,外罩一件青缎背心,腰系一条白绫裙带。脸上带着面纱,只能看到一个轮廓,是小脸,尖下巴,只露一双眉眼,细眉如黛,一对乌黑的眼睛,透着坚定的光芒。面纱下面,是遮不住的天鹅一般的脖子,连着若隐若现的锁骨。只有这微露的一抹雪白,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跳舞的时候,才能大胆多看几眼,却只能远看她的身姿。舞姿极美自不用说,青楼里的清倌人,自幼学舞,不可能不好。但身材却是天生的,盈盈细腰位于最好的比例,上面承着玲珑的身躯,下面接着纤细的长腿。胸微凸,臀微翘,曲线恰到好处。
跳完舞,又回来给刘知易斟酒,一双素手,纤细如葱,精致灵巧。
“怜月姑娘极喜刘公子的明月词,亲自谱曲诵唱。旁人想一闻仙音,千金尚不可得。今日听我等宴请刘公子,这才愿意前来。怜月,何不献上一曲?”
“请刘公子指教。”
怜月马上起身,走到一旁拿起琵琶,弹奏起来。
陌生的曲子,带着忧愁,怜月的声音响起,清脆透亮,字字珠玑,颇有功底。
一曲唱罢,刘知易不住点头,曲子配的好。
徐介夸赞道:“美酒在前,佳人在侧。舞如惊鸿,曲似仙音。刘兄,可有诗兴?”
刘知易摇了摇头:“徐兄绕了在下。”
几首诗词抄的,隐隐已经被人惦记,天天有各种请帖,这让他心里发虚,再也不想抄诗了。
徐介叹道:“刘兄切勿推辞。”
刘知易顿时不悦,怎么做诗还有强迫的吗?
刘知易低头不语,默默喝酒。
青楼女子都善解人意,怜月马上叹息一声:“徐大哥,莫要强人所难。既然刘公子不愿意,此事作罢。”
刘知易莫名其妙,让自己作诗还是为了怜月这个女子?
“刘公子。借一步说话。”
即便在座都是密友,徐介还是请刘知易移步。
两人走到船尾,远处的状元楼灯火通明。
六层高楼如同一个灯火巨兽,蜷缩在一片低矮的屋舍之间。
“刘兄赎罪。在下孟浪了。”
徐介一脸歉疚,刚才颇有失礼。
刘知易奇怪,是什么能让四大才子失礼,就为了让他做一首诗?这没道理啊,诗词虽美,也不过是娱人的把戏而已。又不是说今天听了刘知易的诗,明天去考试他们就能拿状元。从刚才的情形来看,徐介也不是为了自己求诗,而是为了那个怜月姑娘,两人果然有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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