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云公本来是不耻刘远桥的为人,在南下的时候,就已经闹翻了,虽然没有公开的撕破脸皮,但是双方都知道,这是势不两立,渐行渐远。
现在大家这么说了几句笑话,倒是拉近了关系,令他们的关系没有那么多剑拔弩张,刘远桥也都没有自居身份,向对方做了一个揖,然后邀请去后堂,共进晚膳。
静云公自然也都没有对刘远桥行三跪九叩之礼,无论怎么样,他对刘远桥造反一事还是耿耿于怀。
他们进入了后堂,分宾主坐下,很快就有厨子把饭菜送了上来,不过是四菜一汤,一壶酒,一大盘饭而已,不过却是十分的丰富,刘远桥是习武之人,身体消耗特大,所以都是以大鱼大肉为主,用大盘子装着,卖相相当的好,色香味俱全,令人指食大动。
以王文东的身份,他是没有资格上台的,他就在一边伺候着,帮忙斟茶递酒,不过刘远桥示意:“恒生,一起用膳吧?”
王文东忙行了一礼,坐在下首,屁股只坐小半边櫈子。
静云公看了看四周,他说道:“如此的寒酸,这顶级的乐队呢?作为王候之家,吃饭不是应该有乐队伺候吗?而且这得有一百零八道菜才对得起你名闻天下的八面佛的身份吧?”
这话说的酸溜溜的,暗中带着讽刺,但是刘远桥却是不以为然,刘远桥道:“静云公当知孤之为人,吃饭就吃饭,养着几十个人在旁边奏乐,又有何作用可言,再说这一百零八道菜,孤也只是在每年祭拜祖先的时候有这样子的场面,至于私下吃饭,可是没曾有过。”
静云公说道:“不应该啊!这样不符合王候的身份啊,王候者,身份尊贵,钟鸣鼎食。”
刘远桥微笑的说道:“孤就是有朝一日当上了皇上,难道就得用金扁担来挑水吃不成?”
静云公一听,哈哈一笑,他说道:“刘远桥!你是务安之人,不是君子。”
刘远桥说道:“静云公你这句话算是说对了,刘某自从当年出道,闯荡江湖时,乃至于混下了八面佛的外号,这几十年间,始终秉承着一点,这就是务实而行,只讲实的,不整虚的,刘某造反,不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而是为了自己想当皇帝而已,明失其鹿,天下共逐,既然我刘某有实力,又岂能袖手旁观,徒让别人占尽了便宜。”
静云公道:“你口口声声说,造反是为了当皇帝,不是为了天下百姓,为何华夏军制定了这么多爱护百姓的政策?”
静云公是不耻刘远桥的为人,痛恨他谋朝篡位,但是刘家军治下所实行的爱民政策,却是他非常认可的,他理想之中的盛世,理想之中的明君,也就不过是如此。
刘远桥说道:“这是因为,水可载舟,也可覆舟,还有一句,早在刘某当上临清税官之时,就是明白的事,那便是花花轿子人抬人,你想坐好这一顶轿子,让别人抬着你行,就得让别人也都吃饱饭,朱明为何失其民心?这是因为百姓耕者无其田,居者无其屋,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又岂有不反之理?我刘家要坐天下,就必须牢记一点,想要刘氏皇朝,长治久安,子孙世代相传,就得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百姓丰衣足食,自然是天下大治。”
静云公感叹的说道:“想不到青云兄你不读圣贤之书,却能够通悟大道,得大道者得天下。”
刘远桥微笑的说道:“谁说某不读圣贤之书?某近年与内子经常读书,也算是进步不少,始知坐稳天下的大道理。”
这句话,倒像一个软钉子一般,刘远桥不过一监生,水平也就在这里而已,但是刘远桥可是说,咱老婆就是衍圣公的孙女,你敢说咱们没学问不成?
静云宫也想到这一节,所以他自罚一杯,以示就此揭过。
刘远桥说道:“静云公,你我之间,道不同,不相为谋,在登州水城之时,各奔东西,令孤徒呼奈何,今日为何会改改弦易辙,前来济南。”
这一点王文东他也想知道,他就知道老师跟刘远桥尿不到一个壶里,以老师刚正的为人,也不可能为了功名富贵,投靠刘家,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说服了他,让他有这么重大的改变?
静云公悲愤感叹的说道:“沧州府杨应元公,乃吾之同期,三十年的好友,意气相投,共同扶持,应元兄早在崇祯五年,就已经致仕,在家里面怡养千年,不问世事,前些日子其子传来的书信,说已经是卧病在床久矣,在世之日屈指可数,某想及三十年之交情,便前去沧州见最后一面,谁知道抵达沧州之日,沧州杨家,已经成为了一片瓦砾,其逃出来的子孙言及,这是官府所干的好事,目的就是为了夺取杨家的财产,可怜沧州杨家,在当地扎根数百年,修桥铺路,积善无数,竟然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结局,他堂堂一官宦人家尚且如此,那些没有功名的,真不知道如何悲惨……。”
静云公说到此处,须发戟张,十分的愤怒,举起手中的杯子,就想一饮而尽,谁知道杯早空矣。
王文东却知道老师生气之时喝酒伤身,他又不敢不敬,只好连忙的拿了旁边的一壶果酒,倒了一杯。
静云公一饮而尽,喟然长叹:“想不到朝廷,居然如此的狠毒,视天下万民如鱼肉,自古鱼肉百姓者,又岂会有好下场之理?”
王文东连忙在旁边解释,他说道:“朱明朝廷,现在实行的是以战养战,就食于敌的政策,说白了他们的七十万大军,都没有粮草,就是想在咱们山东的百姓身上掠夺,朝廷早已经不把咱们山东的百姓,当成了子民,而是当成了敌人,其手段之狠辣,为人之歹毒,不当人子也。”
作为山东的巡抚,对于这方面的事情,王文东最为了解,他马上就意识到,老师为何产生巨大的转变。
静云公作为山东本地的精英主义者,一向是以造福天下苍生为己任,对于朝廷的忠心,他是忠义无双,但是朝廷如此的残害其家乡之百姓,又令其愤怒之极,爱之切,恨之深,朝廷如此对待百姓,民心尽失,令静云公痛恨之极,所以就有了这等的转变。
刘远桥也是十分聪明的人,他听静云公这么一说,也就明白对方发生改变的原因,刘远桥叹息的说道:“民为水,君为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每一个当政的官员都知道这一句话,都朗朗上口,但是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
王文东则在旁边助攻,他说道:“咱刘家能够短期之内崛起,问鼎天下,这就是因为善待百姓,视百姓为子民,以仁为刀,以义为戈,大军所至,传檄而定,天下之百姓,又有谁人不知道咱刘家之仁义礼信智?是以天下英雄,海内豪杰,纷纷而至,共襄盛举,而今日之朱明,纵有朝廷百万人马强势入侵齐鲁大地,其仁义民心尽失,又与土鸡瓦狗何异?得民心者得天下,我华夏军大破敌人,指日可待。”
静云公拍了一下桌子,他说道:“正事如此,某才幡然而悟,既然朝廷已经视齐鲁百姓为乱臣贼子,某也不能幸免,便行险一搏,死中求活,今日某来此,就是想向青云兄谋一样差事,也算是为我中原百姓尽一点力。”
朝廷如此的残害百姓,令静云公这等人,伤透了心,也都令他愤然地投入了华夏军的阵列,他不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是为了齐鲁百姓的福祉,所以他才愤然出手。
刘远桥大喜,他说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他不会怀疑静云公的为人,不会怀疑对方是不是卧底,其为人品格高尚,一言九鼎,他要么是不做,绝对不会做出两面三刀的事情,他既然说愿为刘家军效力,那就一定会为刘家军效力,不会做出两面三刀之事。
王文东也都十分高兴,不用与老师为敌,大家共同并肩作战,这才是人生快事。
静云公道:“某虽来了济南,也为华夏军效力,但是却不会担任任何官职,不领俸禄,也不会向你下跪行礼。”
刘远桥说道:“理当如此!公乃是某之好友,自当为华夏军之供奉,而非吾之属下。”
静云公说道:“某虽老矣!尚能吃饭,既然来自敢来济南,自有退敌之策。”
刘远桥听到静云公口出狂言,口说有退敌之策,他倒没有显示出什么意外之处,因为他跟这些文人打惯了交道,大多数都喜欢吹牛,喜欢语出惊人,引起别人的注意,不过眼前此人,还是有几分分量的,是有能耐的,说不定真有什么奇谋妙策,他说道:“愿闻其详。”
静云公说道:“朝廷真的是气势已尽矣!如果他们不如此的急于求成,采取稳打稳扎的政策,说不定还能够拖上几年,像现在如此冒进,很容易就为我军所趁,他们没有粮食,没有军饷,一时半会是没有问题,如果他们师老无功,很容易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自我崩溃都不是什么难事,这一点相信华夏军也是看到了,所以实行了南守北拒的政策,说白了就是拖延南边有钱的,对北边穷光蛋的就打,不过这样子还不行,还缺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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