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不觉看出了孙不鸣脸色不虞,声音稍缓:
“堂弟可仔细思虑一番,为何蓝裂鲸商行如今光景如此之好。”
“关键便在于其将我们与陈氏,钱氏,王氏,四家联合起来,还使我们四者地位维持于平衡的状态,集众人之力,方才如此。
如今你想要打破这个局势,类似于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不慎,或许便是众矢之的。”
孙不觉继续说道,说罢,便看着孙不鸣的反应。
“堂兄家主说的在理,可是那又如何?
这段时日,泰州那边江域意外颇多,单是一月时间,就有近十只船队折在那了,每次非得宗师护船才行。”孙不鸣眉头紧皱。
“整个商会,我等四大家族各占一成半份子,他青龙王独占四成,结果真正出乱子,擦屁股的却是我们,你觉得合理么?
况且碧波真人入驻商会,也不是要那青龙王离去,只需他分出一两成份子,以此为代价,换个高手坐镇,难道不是合则两利的道理?”
他不是傻子,也知道林末的凶残恐怖。
只是在他看来,对方明显被其余事务所累,重心并没有在商会之上。
这种人他见过很多,像城中那些二流武馆,都说的是有宗师坐镇,所说的宗师,便是如此。
每年年初,或者年末,这等划分利益之时,其确实会到场,
但平日教学,训练之时,却是不见踪影。
大多只是挂个名号。
孙不鸣心中愈加烦躁,他明明将一切问题都考虑周到了,甚至于还派了自己儿子,拉拢了那几个玉州的乡巴佬,以占据大义名分,
结果孙不觉还一直反对,完全搞不懂到底在想什么!
“合则两利?不鸣堂弟说的倒是有道理,只是若那青龙王真问责起来,再来一出拜族之事,难不成又麻烦父亲出关,还是说你来应对?!”
孙不鸣沉默了会,平静地说道。
“此事由我提出,自然由我负责,那青龙王真要以此事上门,我亲自与其解释。”孙不鸣淡淡道。
“看来二房这边心意已决了,已经安排下去了?”
“嗯,安排下去了,事关诸多利益,宜早不宜晚。此后明年,二房上交利益,将比今年高出一倍,我说的。”
孙不鸣语罢,直接起身,转身往堂外走去。
随后二房之人也开始频频目光接触,最终缓缓起身,不多时也消失在议事堂中。
“堂兄。”这时,孙不觉身旁,一个头戴玳瑁,一身狐裘的胖子中年人跟着站起。
“不言堂弟?”孙不觉转头看着对方。
其名为孙不言,为三房家主。
“此事事关重大,如今怎么做才好?”孙不言轻声说道。
“先禀告给父亲,随后...将不鸣那边,分离一下。”
孙不觉想了想,面无表情,随口说道。
这样一来,孙不鸣若是成功,该他分润的也不会少,若是失败,便当做弃子,怎么也没有过错。
实际上,道理孙不鸣也懂,只是其儿子马上要着手突破宗师,好不容易拜得名师,自然乱了心神。
望子成龙太过了而已。
而就是这一过,生出了些许侥幸。
孙不觉摇摇头,微微抬手,示意会毕。
看着众人走完,空荡荡的厅堂。
他轻声叹息。
“希望事情都在掌控之中吧。”
孙不觉想起前几日,突然登门而来之人。
其言及为青龙王之人,实力很强悍,出手也狠辣无比,虽然带着斗笠,但功法招式,他有些熟悉。
一看便是道上之人。
念罢,也不再多想,往屋里走去。
.........
泰淮渡口,蓝裂鲸驻地。
装潢华丽,金碧辉煌的议事大厅。
角落处,巨大兽形香炉上,淡淡的白烟香气笔直向上,通透无比。
不像以往,肖正阳这次没坐首座。
他没有再看浅浅的香雾,收回视线,看向堂中的众人。
有一起拼搏的老伙计,老兄弟,有四大家族派来驻守的高手执事,也有后面吸纳的新鲜血液,以及老伙计的嫡亲女儿...
他看着看着,有些感慨,怀念。
只是世事如棋局局新,想要从变中求其一,到底必须如此。
“呼。”
肖正阳微微正坐。
“会曾锦绣斩旧岁,鲸起游海迎新年,转眼一年时间已过,临近年节,事务繁多,在这,首要感谢诸位的通力合作,其次便说一言另来重要之事。
从今日起,蓝裂鲸就此更名为青龙会,取龙腾潜渊,遨游七海之意,望各位周悉。”
话音方落,除却事先知道的几人,大多数人纷纷脸色一变,一片哗然。
肖正阳依旧面无表情,宗师的实力,略微以意劲扩音,便压下了喧哗。
“而从今日起,青龙会龙首一位,由原蓝裂鲸外务大管事青龙王。”
话音刚落,幕后,一道魁梧雄壮的人影慢慢从屏风之后走出。
其身着一袭玄色劲装,上以金线绣刻一青色大龙,龙身盘绕于肩,龙首垂于胸膛,
而头戴一栩栩如生,狰狞威严的青龙面具,给人一神秘之感。
正是林末。
他看了眼露出和善笑容的肖正阳,随后与身前几个四大家族的来人点头示意,端坐在空出的首座之上,面色平静地俯视着议事堂里的众人。
此时下方的商会高层真真一片哗然,甚至不自觉交头接耳。
有原本穹海会的头目,此时见到林末,眼里有恐惧,也有火热,讷讷着不说话,心情复杂万千。
那一晚,他们亲眼目睹林末一人暴杀了和氏两兄弟,甚至于毫发无损。
以废墟为背景,浑身是血的那一幕,给他们留下了极大的冲击力。
而最开始的老伙计,老兄弟们,同样认识林末,想起泰州事变后的那段黑暗时期,虽然疑惑,但并不觉得意外。
只是后面加入的新人,以及部分人,脸色明显很不好看,甚至有人想要站出质问,只是被相熟之人拉住,这才不甘地停下。
“石叔,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敖敏柔一阵错愕,看着上方帮主之位,坐着的陌生人影,想起方才肖正阳所言,心中只觉无来由地憋得慌。
什么意思?原本便是她家的蓝裂鲸,如今见越发势大,便直接摘果子?还吃相这么难看?
她不傻,自然明白,此番一改名,玉州蓝裂鲸是蓝裂鲸,淮州青龙会是青龙会,两者将再无瓜葛。
那她敖敏柔这个蓝裂鲸帮主之女,又算什么?
在这淮州,又有谁还会卖她面子?
一想到这段时日人人又尊又惧,结交尽是豪族的日子,将与自己无关,敖敏柔便只觉一阵气短。
不算太饱满的胸脯,也开始剧烈颤动。
一旁的石子义站在一旁,看着台上那熟悉的人,隐约猜想到什么,眉头紧皱,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敏柔不必担心,不管是青龙会还是蓝裂鲸,该是你的都是你的,我答应你的二管事之位,不会有问题。”
这时,敖敏柔身旁,一个皮肤白皙,五官俊朗的公子哥模样男子,轻声说道。
语罢,不露痕迹地勾起身旁女子的柔荑(ti)。
敖敏柔面带忧色,也不知说什么,只能强笑着点点头。
此人名为孙浩淼,为孙家二房嫡系,代表孙家在商会中行事。
武功不凡,已然在立命一道中走至很远,做事也极有分寸。
孙浩淼见敖敏柔没有拒绝,心中略微一定,也没放手,只是轻言安慰。
言最后事情将有变。
慢慢的,初始的喧哗过后,议事堂中重新恢复安静。
众人目光视线,也都汇聚在高台之上,目光灼灼地看着端坐在首座的林末身上。
林末面色如常,继续听着肖正阳汇报着去年的商会的一应情况。
肖正阳好似松了一口气,缓缓起身,站在林末身旁,拿出一张卷轴:
“现在,开始宣布青龙会会中大规:”
“青龙有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因此会分七部,
角管武力,负责肃清叛逆,行杀伐之事;亢管情报,负责情报收集,渗透;氐管刑罚,负责会中戒律,若有作奸犯科之辈,三刀六洞执行.....
箕管训练,负责培养会中后辈精锐,储备干部。”
“至此,帮内原有管事一职正式取缔,大龙首之下为七宿小龙首,每宿分三堂,下列堂主,执事....”
此时即使是原本不算排斥林末的高层也开始脸色变化。
如今事态已经很明显了。
帮会改制带来的则是职位调整。
而在座之人,都为原本帮中高层,身居要位,现在改制,必然牵扯到自身利益,自然色变。
肖正阳看了眼有些浮动的众人,恰好看见一直盯着他的石子义,最终心中轻叹一声气,漠然收回视线,
“现在,由我下放人事安排...”
“角宿龙首,由徐归担任,一堂主言真,二堂主陈轩,三堂主严九..”
“亢宿龙首,由肖正阳担任,一堂主王奎,二堂主.....”
“氐宿龙首,由吴洋担任,一堂主钱玄,二堂主聂东,...”
“.....”
青龙七宿,换言之为七部。
认真算来,每一部龙首,都权力极大,各自分管一应事务,算得上地位只在林末之下。
分管战斗,戒律,情报,钱财,训练这些重要部门,有三个都是陌生名字。
而下属堂主,再由四大家族派管执事,帮中原本老人分配。
而职位的变多,细化,倒也使众人都有了相应位置。
只是等到肖正阳职位分配结束,堂中气氛却更为诡异。
因为七宿之中,四大家族中孙家众人,竟大多在后勤部门,重要职位一人都没有。
而以往凭借敖天晓名号,人缘极好,面子极大的敖敏柔,石子义两人,更是一个位置都没落到。
台下。
原本细捏着手中柔荑的孙浩淼,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手,脸色难看地看着台上几人。
随后又看向王钱陈,三家之人。
结果遭到的却都是无视。
以往酒桌上一口一个亲兄弟,好哥们的挚友,好像完全没看见他问询的眼神。
而一旁的石子义,更是脸色灰暗至极,
敖敏柔则眼中蒙上水雾,开始下意识抓着他胳膊。
孙浩淼深吸两口气,终于下定决心。
长袖之下,手中出现一赤色小珠,一下捏碎。
“天神之贵者,莫贵于青龙,或曰天一,或曰太阴,……天地以设……”
人员安排好之后,肖正阳开始进行最后的仪式。
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拿出一块提前制好的青龙浮雕令牌。
令牌正面为精雕细琢的玉质龙首,背面则是笔走龙蛇的青龙二字。
“而今天地以设……四维乃通,或死或生,万物乃成...”
咚咚咚。
忽然,门外传出一声轻轻的敲门声。
原本安静的议事堂内,这敲门声显得有些刺耳。
有门口的劲装侍卫,由专人带着,从侧门而出,前去查看。
“....曰龙潜于渊,一招遇风,腾跃九天,汇当于海....”
咚咚咚。
又是敲门声。
节奏极为规律。
只是在这个时候,反应出敲门者正遵守礼节,只是这个特殊的时候,无论规律不规律,礼节不礼节,都是一种挑衅。
台下孙浩淼,眼睛微眯,看着后面有些慌乱的负责人,不由笑了笑。
肖正阳同样眉头皱起,却是脸色未变。
饶有深意地看了眼台下的石子义,以及孙氏一众人。
心中没有一点意外。
“....当龙出于天,为天之霸者,...七海之上,无所拘也....”
说着,两手共托,递至林末身前。
咚咚咚。
再次是敲门声。
这时,声音有些急促了。
好像来客等的有些不耐烦。
而台下的另外三大家族之人,也开始眼观鼻,鼻观心,不出一言以复,好似没有听见。
知道些许内幕的他们,想看看事情走向。
肖正阳看了眼身旁的林末,没有说话,准备完成最后的仪式。
可还未开口。
吱呀。
赤色大门开始发出难受的呻吟,缓缓张开一道缝。
踏。
阳光大作。
高高瘦瘦的一道人影出现。
肖正阳眉头皱起,正准备发问,而下一刻,手上一轻。
林末缓缓起身,抓起那青龙令牌,略微翻转把玩着,面无表情地看向门口处。
风一吹。
角落处香炉笔直而通透的烟气,兀然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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