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这一切都在你的计算之中吗？

    “总有一天，我要你喜欢上我。”
    少女的声音如同跳出纸张的音符，随着千临涯消失在逐渐降临的夜幕中。
    但是千临涯却像被石头砸中的狗一样，从刚刚背影消失在那里的门口，再度探出头来。
    “……”
    千临涯看着清水刹那，一脸被好朋友抓到蛋蛋的表情。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照幽斋？”她说话那样子，好像刚才压根没有说过那句话。
    “道闲斋，你刚才那句话，不该等我走之后再下定决心似的说出口吗？你是故意想让我听到的吧？”
    清水刹那眨了两下明亮水汪汪的眼睛，看上去格外乖巧：“诶？你在说什么话题？”
    “我刚才可是听到了哦，说要我喜欢上你什么的。”千临涯说，“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清水刹那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那副夸张的模样，让人想揍他一顿。
    “等一下。”
    她伸出一根手指，示意让他等待，随后俯身低头，拿起洗脸台上的某个化妆用品，用手指挖了一点，分别点在鼻尖、双颊、额头和下巴，好像脸上画上油彩图腾的丛林人。
    她用洁白的手掌细细在脸上研磨着，在这期间，千临涯一直耐心等待着她的回答。
    等她均匀地涂完脸后，才把正脸转向他：“有没有不均匀？”
    她转动着脸，向千临涯展示脸上的每一处细节。不得不说，她无暇的脸蛋怎么也看不出问题。
    “没有，涂得挺好的。我说……”
    “再等一下。”清水刹那又打断了他，拿起了另一瓶化妆用品。
    她一边往脸颊颧骨的地方拍上粉红，让脸显出了一种高潮后的红晕感，这种妆容让她本来清冷的外表，增添了一些小女生气质，同时搭配上板板正正的浴衣，显得有点反差萌。
    她一边给脸上抹着腮红，一边说：“照幽斋，你知道吗，七夕在中国，是情人节。”
    “不全面，既是乞巧节，也是情人节，如果说古代，元宵节更加有情人节的意味。”
    “我知道，”清水刹那“啪”地盖好了盖子，接着又拿起眉笔，“我是说的一般论，在中国七夕都是当情人节过的，就好像圣诞节也被当成情人节一样。”
    “这倒是。”千临涯点头。
    “所以……蜡烛帮我举一下，看不太清。”
    夕阳的离开，让黑暗更快光临室内，此时的洗手间里，借助所剩无几的光线，只能勉强看到镜子上影影绰绰的人影，千临涯倒有些佩服她还能在这种条件下化妆。
    他帮她把蜡烛举起来，灯火一下子摇曳起来，随着烛光稳定下来后，镜子照出了暖色调的两人，千临涯像用手托住了一颗星星。
    烛泪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凝结。看着手上的那滴白色痕迹，千临涯闷不吭声。
    过了会儿，他对专注于描眉毛的清水催促道：“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所以说，我想表达的是……哎呀好烦，都怪你搭话，你看我这里画错了没？”
    清水把脸凑过来，指着自己弯弯的眉毛，让千临涯看。
    千临涯看了一阵，说：“说真的，不用再画眉毛了，本来就没什么问题。”
    “照幽斋，女生对自己可是很严苛的，”她用手举着眉笔，伸到千临涯面前，“给，帮我画一下。”
    “你不是对自己严苛吗？”
    “对，严苛到我现在觉得自己画不好了，你来帮我。”
    千临涯妥协地接了过来，一只手举着蜡烛，一只手举着眉笔，做出素描的握笔姿势。
    “仔细一点哦。”清水出声提醒。
    “放心，美术老师说我有走野兽派的潜力。”
    “我不懂这种评价哪一点能让我放心。”
    清水的身体缓缓靠过来，然后“咚”地抵在千临涯身上——为了让他更好的找到支点。
    在她的眉骨上，顺着原来眉毛的痕迹随便描了两笔，因为用力的角度太虚浮，感觉有些向毕加索靠拢的趋势。
    为了让清水不至于盯着两根不对称的怪眉毛出门，他的手腕只好缓缓降落在她的脸颊上。
    软软的脸颊随着他手腕活动被挤压着，清水刹那闭着眼，仰着脸，始终一动不动，好似对他非常信任。
    “好了。”
    清水挪开身体，迅速靠近镜子，眯着眼端详了半天后，说：“还不错嘛。”
    千临涯感觉，他们已经快忘掉主题了。
    “所以说你刚才……”
    “还差最后一点了！照幽斋，再帮我看看口红。”
    她“唰”地拉开一个绿色的收纳袋，从里面挑出了三支黑黢黢的口红。因为对女性用品实在不熟悉，千临涯不知道这都是什么牌子的。
    清水把三支口红的盖子揭开，把里面的口红拧出来后，并排放在他眼前：“你看下哪种颜色更好看？”
    “你……”
    “就帮我最后这个忙。”
    “唉……”
    叹了口气，他的视线在三支口红之中游动起来。
    三种颜色都很好看，说实话，他很难分出一个高下。
    “感觉要在嘴唇上才能看出区别来。”他老实回答。
    清水的美目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后分别用三种口红，在她柔软白皙的藕臂上画下一道印记。
    “哪种最好看？”她抬起胳膊，把手臂强行伸到他面前。
    他在三种当中犹豫了整整半分钟，才指着中间粉粉的颜色说：“这个吧。”
    清水皱起眉，看了眼手臂上的三种不同的红色，说：“确定？”
    “确定。”
    “你还挺纯情的。”清水刹那说。
    “不是你给我选的吗？”
    清水刹那不解释地洗干净手臂上的印记，随后把他挑选的那支口红拧出来，涂在嘴唇内侧，然后用力抿了抿，再擦去唇角多余的红色。
    这枚口红是小女生的浅粉色，还有莹润嘴唇的作用，是所有款式当中最“幼稚”的一款。
    涂好口红后，清水刹那拿起洗手台上的手提包，挂在从浴衣宽袖里伸出来的臂弯上，对着镜子左右转转，确认完美无缺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随手拿起洗手台上的一张纸，塞到了千临涯怀里，简短地说：“走。”
    她率先走到前面，随后自信地回过头，笑着说：“既然都留到现在了，不如等会儿一起。”
    “……好吧。”
    借着烛光，他低头看向被塞到手里的那张纸，好像是一张电视剧的宣传页，莫名其妙的，可能是上任租房客不慎留下来的。
    上面印着某个老电视剧的剧照，下方，还写着宣传模样的台词：
    【如果命运让我们分别，那我就改变命运！】
    【如果上天夺走你的记忆，我就和你制造新的回忆！】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喜欢上我！这就表明，我们注定在一起！】
    从传单上抬起头，千临涯一阵沉默。
    “那张纸，看完后请带到下面去扔掉，今天家里就不存垃圾了。”清水的声音远远传来。
    所以，这家伙，刚才就是照着这张纸上面念的？
    就为了这个，他留到了现在，至少耽误了十几分钟？
    道闲斋，难道这一切都在你的计算之中吗？
    他走出门，准备去玄关，却发现清水不在那里。
    “你还在晃悠什么？快换衣服。”
    清水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来，他吃了一惊，回过头，发现她从自己的卧室里钻了出来，手上抱着叠好的一堆衣服。
    她把手里的衣服塞进他的怀里，说：“快换，换好之后我们一起走。”
    “你是什么时候……”
    话问出一半，他把问题咽了回去。
    看来，她就是刚才在自己房间的时候，帮他把衣服找好了。
    所以才会发现那本写真集。
    实际上他今天没打算换衣服。主要是嫌麻烦，他在穿衣方面一向是舒适优先。但既然清水帮他找好了，也没必要刻意不换。
    抱着衣服进了屋，关上房门，抖开衣服一看，是之前琉璃子给他买的众多男装之一。
    微微一笑，他开始解开胸口的扣子。
    ……
    从公寓出发，步行5分钟可以进到市谷站，上地铁，乘有乐町线2分钟，到饭田桥站换乘东西线，再两分钟就能到神乐坂站。
    从神乐坂站出来，往东100米，再往北150米，4分钟步行路程，就能看到赤城神社了。
    而菊池家离得也不远，从神乐坂站往西，走200米，进住宅区，跑步几分钟，很快就能找到她们家。
    没错，清水刹那要去的赤城神社，和千临涯的目的地，其实在同一个地方。
    千临涯今天的衣服是清水搭配好的，上身是白色的衬衣内衬，露出领口，外面套上藏青色马甲，外套是类似羽织的格子宽袖；下身是灰色的阔腿裤，再搭配上清水强烈要求的皮鞋，整体风格非常复古。
    他现在看上去有点像大正时期的文豪。如果带上眼镜和西洋帽，嘴里再叼上一根烟斗，就更像了。
    虽然穿着节日气氛浓厚服装的人很多，但他和清水刹那站在一起，还是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在地铁上时，清水一只手提着手提包，另一只手握着吊环，白皙的手臂从垂落的袖子中露出来，水莲花不胜凉风般地低头，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站在他身旁。
    在旁边偷偷看着她，千临涯不由得觉得自己陪她一起的决定算是歪打正着。如果让她一个人到处跑，说不定会碰到痴汉。
    两人的身体随着地铁运动而晃动着，少女飘动的袖子时不时蹭到他身上。
    中途换乘的时候，人流量变得多了起来，清水穿着木屐，走动得有些艰难，旁边一群背着旅行包的游客经过后，千临涯和她已经隔开了十几米。
    看她在后面小碎步挪动的样子，他便停下脚步等她。
    清水刹那走到他身旁，两人才一同并肩向前。
    “真热闹啊。”
    “是啊。”
    清水刹那只是淡淡的回应着他的话。明明在家里很嘴碎的。
    车站里，广告灯牌上印着七夕的祝福语，乘手扶电梯上升时，挂在头顶的达摩，很有压迫感的注视着两人，缓缓而过。
    “唉哟！”
    清水一个趔趄，脚下的木屐发出“咔哒”一声，头上的发簪发出急促的银铃声。
    千临涯把胳膊伸了过去，防止她摔倒，但好在她的身子只是微微晃了晃，旋即站稳。
    尽管如此，她还是伸手捏住了他伸过来胳膊的袖子。
    “谢谢。”
    “你这么礼貌还真是少见啊。”
    “我不像你，在该礼貌的时候至少还是会礼貌的。”清水落落大方的说，捏住他袖子的食指和拇指一直没松开。
    进入东西线的地铁时，她才松开手，可能是有些热，脸上发红，她从随身的手提包里取出一把小团扇，放在胸口微微晃动。
    “热吗？”
    “比想象中热呢，不过地铁里有空调，所以还好。”
    清水刹那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说：“你的衣服穿得比我更多，不热吗？”
    千临涯松了松领口，但没有解开最上面的一颗扣子，说：“有点。”
    “那颗扣子不能解哦，被紧紧束缚住的喉结，是一个魅力点，”清水刹那笑得眼睛眯了起来，“再热也不能解开。”
    “这种禁欲系的魅力点不要也罢。”千临涯虽然这么说，可也没动手去解。因为气温还在可承受范围内，再在开着空调的地铁里多待一会儿，就可以适应温度了。
    清水刹那把手中的团扇伸过去，对着他的脸轻轻晃了晃：“给你扇风。”
    千临涯眯起眼，享受着扑面而来的凉风，额前的刘海被吹动了几缕，清水“噗嗤”一声笑了。
    “神乐坂站到了，神乐坂站到了，请乘客有序下车……”
    人群躁动起来，两人随着人流，一起缓慢移动，走出地铁站。
    刚刚走出地铁站，节日的气氛铺面而来，从地铁里出来的人们像化在海里的雪花般散开了，两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那么，我走这边。”千临涯指着西边说。
    “我走这边。”清水提着小手提包的手指向另一个方向，团扇挡住了鼻子下面。
    “回见。”千临涯伸出手挥了挥。
    “撒哟娜拉。”清水刹那脸上始终挂着想让人一探究竟的微笑。
    两人朝相反方向背向而行，很快就各自淹没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