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弓矢之神

    走廊的尽头突然出现了淡淡的月光，仿佛来到了户外的夜空之下。楚千城依靠蚊型侦查安卓体送到ar视镜上的俯瞰图，发现这里是一个处于月圆之夜的广袤草原。
    楚千城看了一眼草原上的草种：芒草。
    这是五百年后的人类根本没见过的草种，如果不是在互联网上查到过，那就是松岛正道曾经亲眼看到过这个草种。
    他观察了一下四外的风景，这似乎是奈良县曾尔高原的风貌。
    松岛正道祖上故土？
    楚千城迅速在大脑的记忆库中调集曾尔高原上那片草原的信息：一共38顷的草原，在月圆之夜和黄昏之时都被称为绝景。
    ar视镜发出了预警。一个图片被放大显示到ar视界的右上角。
    楚千城看了一眼：那是一个全身披挂着胴丸式挂甲的武士，挂甲的甲片在月光下闪烁着青黄色的光芒。应该是涂上了金黄色的漆。
    武士身上背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巨型复合弓，背上背着十八根黑色羽翎制造的长箭。武士的头上没有穿盔甲，反而戴着立缨冠，这是天皇的冠带。
    “弓……天皇冠带……胴丸式挂甲……应神天皇或者说神化之后的八幡神？”楚千城迅速做着判断。
    他迅速以ar视镜锁定了敌人，并在四周寻找着高地。这个敌人距离他远远超过了十公里，他的高斯狙击肩枪无法在平地瞄准他，必须寻找高地，或者跳得足够高。
    但是他四外望了一圈，周围并没有高地。
    “这……”楚千城发现了这个地形的古怪。当他刚准备起跳的时候，ar视镜之内的武士双臂一闪。他背在身上的弓已经握在手中，背上箭囊少了一根黑羽箭。
    楚千城还来不及反应，他肩膀上的高斯狙击步枪就被一根黑色箭矢从枪口贯入，轰地一声炸成碎片。几枚爆炸碎片割开了楚千城机械装甲头盔，插在他的脸上。
    “蝼蚁，感到绝望吗？”
    尖锐的虫王之音在空旷的草原之上回荡。
    楚千城在地上开始不规律地蛇形走位，脑子里迅速思索对策。
    假设松岛正道创造的八幡神继承了某种松岛后代的独特异能，可以无限射程，而且带自动锁定，这等于是拥有瞬发制导导弹的机甲。
    他必须找到八幡神的视野死角或者思维的误区，否则这场战斗他根本没有取胜的可能。
    松岛正道把这片战场设在一望无际的平坦草原，正好为八幡神的神箭创造了最好的舞台。
    高长的芒草看起来可以为对手提供掩护，实际上它们来自松岛正道某种遥远的记忆，那么很可能是松岛正道魂核的一部分，也就是八幡神延伸的耳目。
    它们犹如遍地生长的神经系统，把敌人的一举一动反馈给他。
    在视野的控制上，楚千城和八幡神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这是他在无数个劣势之下，唯一的均势。
    楚千城悄无声息地将金属背心分解组装，化为外骨骼殖装，穿在双腿之上，然后找准ar视镜标识出来的前进方向，突如其来地狂奔了出去。
    他奔跑的方向是从他进入这个草原的走廊出口直线延伸的方向。按照常理来说，在这个方向的尽头，应该是战斗区域的出口。
    因为有着蚊型侦查安卓体的指引，所以楚千城并不会迷失方向。
    但是他跑出没几步，一道黑电就击中了他左臂上挂着的合金盾。楚千城感到整个人就仿佛被陆战坦克横向碾压了过来。
    合金盾瞬间破碎，肩膀上的纳米防御罩在刚一接触黑电的刹那轰然爆炸，亿万纳米防御体一瞬间全部失灵，械力电磁场完全被瓦解。
    机械装甲犹如纸一般被破开，锋利的箭头钻入楚千城的肩膀，钉入了他的臂骨，疼得他的灵魂差一点衰弱崩溃。
    但是，这枚箭矢被他的工程树脂臂骨牢牢嵌住，再也无法往前挺进。
    而在这一刻，楚千城大脑内的多线程迭代训练法正在全速运转。
    刚才的搏命奔跑让他测试出了八幡神的弓矢之力。他通过某种方法可以锁定楚千城的位置，同时弓箭在十多公里之外瞬息而至，攻击力爆棚，完全可以靠仅仅十八根黑羽箭将他活活射死。
    但是从他锁定目标到发射箭矢，仍然需要一个短暂的神经反应时间，大概有0.05到0.1秒钟左右。
    楚千城在狂奔过程中做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减速和上跳，八幡神的一箭没有击中他已经破碎的头盔，而是击中了防御力极高的合金盾，这就是他在狂奔中变速产生的效果。
    如果他的奔跑速度再快一点，变速和变向再剧烈一点，八幡神黑羽箭的命中误差将会更大。
    楚千城在大脑里跑起了迭代演算，设定虚拟战场，将自己同时当成楚千城和八幡神，互相斗智斗勇，迭代升级。
    在运算过程中，他在外骨骼殖装上激发械力超载，下半身突然被青色的电光环绕，速度一下子飙升到每秒钟一百二十米，同时奔跑方向变成沿着以八幡神为中心的螺旋线方向奔跑。
    ar视镜中，八幡神淡定地弯弓搭箭，沿着楚千城的奔跑轨迹稍微瞄准，随后黑羽箭犹如黑电般飞射而出。
    楚千城在这样的高速狂奔中时刻做着不规则变速和变向，而这些变化都是光凭肉眼极难判断，必须以仪器分析才能精确判定。
    可惜松岛正道的这个八幡神灵魂残片似乎并非机械师，无法做出如此精确的判定。
    黑羽箭凶残地撕扯着楚千城胸甲、肋甲、外骨骼殖装装甲、再次聚合的磁链合金盾，甚至一箭炸飞了他的头盔。
    但是，他依靠时速五百公里的外骨骼超载狂奔混杂微变速和微变向，让八幡神的必中之箭，变成描边之箭。
    然而，形势并没有朝着向他有利的方向发展。随着他距离八幡神越来越近，八幡神锁定他越来越容易，从锁定到开弓的反应速度越来越快，黑羽箭的准头也越来越好。
    而在如此超载狂奔之中，他的械力消耗越来越大，全身因为超载产生的剧痛甚至超过了中箭产生的痛楚。
    他的外骨骼殖装火花四射，眼看就要全线崩溃。
    他身上的装甲七零八落，负责修复装甲的蚁后主机已经停止了工作，因为维修材料盒已经空了。接下来就算是擦边挨上一箭，他的身体没有机械装甲和纳米防御罩抵抗，会直接四分五裂，或者被高速箭矢引燃，烧成灰烬。
    轰地一声巨响。
    他没有等到黑羽箭击中身体，反而是先等到了外骨骼殖装双双报废产生的爆炸。
    楚千城到此刻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借着这爆炸之力身子趁势高高跃起。
    他的两条腿上火焰狂喷，那是外骨骼炸毁四散后，托着他脚底板爆开的火焰。外骨骼殖装碎片仿佛破碎的爆竹残片，剥离开他的双腿。
    这个景象让他的身体像刚刚从发射架上起飞的火箭。
    黑羽箭凌空而至。
    楚千城发出一声犹如野兽一般疯狂的怒吼，全身放射出耀目的宝石蓝色光华，他凌空向前舒展右臂，右手的磁链合金剑，仿佛被一枚蓄力良久的投射器弹射而出，拖着一天蓝盈盈的电光，呼啸着向前飞翔而去。
    在楚千城的视野中，黑羽箭呼啸而来，犹如劈开了时间和空间，一闪而过。他全身的装甲、防御罩、生物电池背包、维修材料盒、作战主机和蚊型安卓体发射器轰地一声全部粉碎。
    楚千城从空中倏然落下，双脚刚一着地，就侧身滑到。巨大的惯性拖着他的身子在满地灰蒙蒙的芒草之上轻盈地滑行。
    这一刻，他感到自己就像坐在一艘快艇之上，在长满芒草的湖面上，破浪而行。
    一边滑行，他一边抚摸着自己的胸口和脖颈，寻找着黑羽箭造成的伤痕。
    他的身体，奇迹般地完好无损，只有现在着地的皮肤在承受着火焰般的摩擦灼烧。
    片刻之后，他的面前出现了持弓而立的八幡神。
    在皓月照耀之下，他右手持弓，左手高抬，弓弦兀自在颤动。他刚刚放出了必杀的一箭，正在试图观看这一箭的成果。
    然而，在他的右眼上，深深插着一把磁链合金剑，剑刃从他的后脑伸了出来，倒映着月光。
    楚千城在最后关头丢出来的一剑，正好击中了八幡宫瞄准的右眼。
    楚千城滑行的身躯与八幡神挺立的身影交错而过，他滑过产生的风，吹动着八幡神的身体。
    这位看起来不可一世的弓矢之神，犹如被风吹倒的芦苇，仰天缓慢地倒下，无声无息了。
    楚千城艰难收束住了仍在滑行的身躯，缓缓站起身来，回头看了一眼仰天躺倒的八幡神。
    刚才八幡神的最后一箭彻底失去了准头，连楚千城的边都没有射中。但是黑羽箭射过产生的震荡，却足以击溃他全身残剩的所有装备。
    但是，他彻底射歪了。
    无限射程、自动锁定、只需要开弓就可以击中，这么多优势堆积在一起，仍然无法让神祗在面对凡人的战斗中取胜。
    在最后关头，他慌了。
    楚千城走到八幡神的身边，握住他眼窝上的剑柄，拔出了磁链合金剑，翻手舞了一个剑花，甩掉血痕。
    “切。”他的脸上浮起一丝冷笑。
    楚千城将合金剑以械力吸附在身后，头也不回地走向草原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