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艰难的决定

    楚千城以额头顶着对讲机，心中默默地祈祷着。没有回应。
    “土豆呼叫南瓜，over。”
    楚千城又说了一遍。花仙从他的肩膀上飞到空中，围着他翩翩起舞。
    老若望会听到吗？他和凯西娅已经跑到距离枯骨镇8公里以外的地方了吗？还是说，他终究选择不接听自己学生的电话？
    “土豆呼叫南瓜，over。”
    “嘶……”
    静电杂音在对讲机中响起。楚千城猛然将对讲机对准自己的铁面。
    “亵渎者！你……”凯西娅那充满了肃杀之气的王者之音在对讲机中响起。
    “……这是南瓜，over。”老若望的声音忽然截断了凯西娅的话语。他夺过了对讲机。楚千城仿佛看到了天边的一线曙光。
    “队长今晚要到制造所来找你，他要公开一件非常重要的机密，并做一个重要决定，希望能够取得你的谅解和支持。这个秘密和艾莉息息相关，会决定她的生死存亡。而她的生死，决定了人类的未来。over。”
    楚千城抓住这宝贵的机会，一口气把话说完。
    对讲机内除了静电杂音，别无声响。楚千城默默等待着，等待老若望和红女王做出最关键的决断。
    燕程曾经做出过判断，幕后操纵潘柯夫斯基的人，不会再安排另一个暗线在枯骨镇。这会造成控制链太多，增加阴谋暴露的可能性。
    这个幕后操纵者的确没有安排与他有关的暗线。他安排到枯骨镇的，是和他没有直接关系，却足以在枯骨镇引发一场大风暴的定时炸弹。
    潘柯夫斯基一系列的行为，最终导致一直隐藏在蛮荒国度的红女王凯西娅进入了枯骨镇，并遇到了和她有某种关系的老若望。
    经过上百次的尝试，楚千城几乎可以百分百确信，红女王和幕后操纵潘柯夫斯基的人，并没有合谋，她只是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介入潘柯夫斯基的人口贩卖计划之中，并以此为契机进入枯骨镇。
    红女王从头到尾，只是幕后操纵者安排的一记闲笔，目的就是搅乱枯骨镇的防卫，引发动荡。这样他才可以乱中取栗。
    楚千城从一开始，就被这个幕后操纵者算计。
    他奇迹般地从潘柯夫斯基手上救下了雷蒙德和梅艾达，送他们去悬崖市空港，截断了他和鲨虎帮人口贩卖生意，最终他还通过追查凯西娅令老若望和凯西娅疑神疑鬼。
    最后在燕程吩咐他传话的时候，队长隐晦的话语导致老若望和红女王发生了致命的误会。
    他们以为燕程已经发现了他们的真实身份。而他将要揭发的，是红女王背后的秘密。
    事实上，无论是燕程还是楚千城，都对红女王背后的秘密毫无兴趣。
    这真是一个悲剧。
    而这，也正是幕后操纵潘柯夫斯基的人希望出现的。就算老若望和红女王没有对燕程的话产生误会，这个人也能用其他的手段暴露红女王的身份。
    红女王和老若望加起来的破坏力，足以将枯骨镇防区的防御戳出几十个大窟窿。
    但是，这只是前菜而已。
    真正的大餐是之后出现的大规模虫潮。这股虫潮足以淹没整个防区，将仅存的六个聚落从地图上抹消。
    虫潮发生的原因很多，红女王和追光阵线的激战引发散居虫族的生存恐惧，它们聚合在一起发生虫潮。
    某个脱离族群的飞行王虫恰好到达枯骨镇防区，被红女王与人类的战斗吸引，聚合起来一批散居的虫族，形成基本战术兵团，对人类发起突然袭击。
    甚至可能是虫族大部队中的母巢领主探查到人类与仿生人内讧的消息，派遣一只虫后在枯骨镇防区迅速建立虫巢，生产出飞行王虫，利用它们聚合周围的散居虫族部队，形成大型虫灾。
    这个幕后操纵者的计划环环相扣，楚千城发现破局的关键全在红女王身上。只要她没有和人类打起来，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
    楚千城说出之前那些话的原因，就是要澄清误会，告诉老若望队长并没有发现红女王的真相。
    半晌过后，凯西娅的肃杀语声从对讲机中传来。
    “你以为，你能凭这几句话，把我们骗回去吗？”
    楚千城熄灭了电子眼，思考片刻。
    “你们现在能逃到哪儿去？over。”
    楚千城并不知道仿生人起义的真正原因。他和小灵设计的《枯骨镇》虚拟世界推导出了各种千奇百怪的仿生人起义原因。总之人类和强人工智能之间总会存在着各种各样的芥蒂和猜疑。因为哪一种原因引发仿生人暴乱都不足为怪。
    尤其是类似凯西娅这样和人类极度近似的仿生人，这简直就是恐怖谷效应的重灾区。人类对于和自己类似的人工智能机器人的恐惧是无法抹消的。设计这种仿生人本身就是一种对人性的玩弄。
    如果真的对自己的创物心怀关爱，就应该像艾莉一样把ig的仿生皮肤和面容全部去掉，真正将它设计成机器人的外型。这反而更容易让人接受，令其在人类社会中有一席之地。
    在红女王凯西娅的话语中，她似乎把仿生人和人类之间的战争全部归咎给了人类。这中间的曲折，楚千城想想就头疼。他降生的ig电子脑内也没有留存什么仿生人被人类算计的记忆。
    但是，就算楚千城对于前因后果都一头雾水，但是他也知道人类和仿生人之间的恩怨目前来说，已经不可调和。红女王是仿生人领袖，是足以组织起一只觉醒的仿生人部队对抗人类的。
    她属于s级猎捕清单，也就是天灾级清单。一旦被发现踪迹，人类三大区军队出于人类的共性，都会自动将其加入猎捕清单，不惜一切代价消灭她。
    所以她一旦暴露，蛮荒国度虽大，却根本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现在她和老若望虽然已经打算逃亡，但是逃亡行动还没被任何人察觉，除了ig。如果ig不揭发他们，他们还有一线生机在枯骨镇苟延残喘。
    逃，一丝机会都没有。留，还有一丝机会。
    楚千城相信红女王的主脑有足够理性算清概率。而老若望则应该会选择相信自己的学生。
    “燕程还有几分钟到制造所？over。”老若望的语声在沉默了数分钟之后突然响起。
    “还有一分钟。over。”楚千城看了一眼制造所的电子钟。
    “嘶……”对讲机内传来最后一声静电杂音，随即归于沉寂。
    片刻之后，老若望快步如风地出现在制造所大门，径直走进车间之内。楚千城看了一眼他的下半身，只见他狩猎的时候显露过一次的外骨骼战具再次包裹在他的腿上。他是开了加速，一路狂奔而回的。
    老若望朝楚千城看了一眼，张了张嘴，但是却没有说一句话。楚千城也没有指望他说些什么。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多说。
    他只是指着老若望的腿，望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老若望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苦笑一声，打了一个响指。
    包裹在他的下半身的轻薄外骨骼战具倏然折叠成长方形薄片，被他插入了金属背心之中。
    花仙从楚千城的肩膀上飞起来，围着老若望示威一般飞舞了一圈，用它尖尖的长吻，在老若望眼前乱晃。
    楚千城从车间的精密车床上取下一条粗毛巾，丢给老若望。
    老若望凌空接住，迅速擦着头上和身上冒出来的汗。这一来一回的奔跑，时间虽短，却让他流了很多的汗。
    一分钟之后，燕程穿着一身追光军装，戴着卫所队长特有的军帽，大踏步走进了制造所。
    “若望。”燕程摘下了军帽。
    “程。”老若望坐在车间的椅子上，朝他点点头。
    一切都显得随意而自然。
    燕程感到了一丝莫名的不妥，他警觉地在车间里环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在车间和制造所前台大厅之间溜达了一趟，各个角落都查看了一番。随即走回车间之内，关上车间大门，将军帽丢在器材桌上。
    “你说有一件非常重要的机密要公布，还有一个重要决定，我等着呢。”老若望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