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一扇门

    “这句话我已经等了足有二十年了，黑兹利特。”
    ……
    烛光笼罩的昏暗木屋内，伯尼目光望着不远处幽暗窗外那翻涌着的黑色浓雾，嘴角带笑。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和一位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打招呼。
    事实上，双方的确很熟悉，因为他们都属于地狱管理者行列。只不过伯尼曾经掌控的领域是痛苦，而对方的权柄是死亡。
    可惜的是，这位闻言后的反应却颇为冷淡。
    “如果你谦逊一点，当初我就不会拒绝与你进行交谈。”
    如同枯萎在荒无人烟之地的老树被风刮擦般的嘶哑声音听起来非常低沉，也搅动着窗外黑雾复又剧烈荡漾了起来，仿佛对方的力量已然透过无数屏障投射到了这里。
    不过了解其底细的伯尼对此却并未在意。
    或者说，对方能够在伯尼未经同意的前提下联系到他，本就是他故意放开的一种特别权限。
    “很抱歉，我不该在那场会议上骂你垃圾。”
    “……”
    “不过你应该理解，我当时并不是在针对你。只是如果加上一句黑兹利特除外，或者除了黑兹利特之外你们都是垃圾，那就难免会被恨屋及乌了，尤其是后来我还跑去熔炉山上偷了那件宝贝。”
    这话让他说的仿佛骂人完全是为了对方好一样，惹来对面沉默了好一会，最后名为黑兹利特的存在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
    “莱雅大陆的事态变化非常迅速。”它说道，原本嘶哑苍老的语调莫名转变成了一种严肃的中年男性嗓音，“也许你知道一些消息？”
    “那么你又知道多少？”靠坐在高背椅子上的伯尼反问。
    “密德尔顿宣扬你已经放弃了痛苦王座，经过实际调查，我察觉到痛苦王座目前的确已经不属于你。”
    话语顿了顿后，这声音又道：“天国的第四军团长已经降临到了人类世界，没有确凿证据，但看其行为，天国似乎准备展开一场大动作。在这个时期发难的你也许知道一些内情。”
    它并非是在询问，而是阐述着自身所了解的消息。
    “按照目前线索分析，你与密德尔顿属于盟友关系，你们密谋诱导了大天使奈宝尼尔出手封印人类王国一座城市，随后又在暗处不断活跃，目的是以痛苦王座为代价，吸引我们的视线来临。”
    “根据这点以及英格索尔一事，我猜测你也许是想让我们注意到天国的某种动向，然后配合你进行一场拥有很高风险的对抗计划。这也恰好契合了当初你在那次会议上的激进表现。”
    “基本正确。”
    伯尼赞同地说，“不过奈宝尼尔的出手可不只是因为我与密德尔顿对他进行了引诱。”
    这话让对面沉默了片刻，随后迅速察觉到了某种可能。
    “奈宝尼尔在主动配合你们？”
    “没错。”
    “为什么？”
    “血月灾难愈发严重，围绕莱雅大陆的十三座海底封印也已经于两百年前被开启了一座。”伯尼道：“动荡的发生不可避免，如此发展下去，你认为等待这个世界的会是什么？”
    这话一般人可听不明白，甚至连地狱中大部分魔王都不会很了解。
    不过能让伯尼看中的可不是一般魔王，此时与他对话的这位黑兹利特在地狱中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
    “天灾、暴乱、战争、毁灭、沉沦。”对方依次阐述。
    “这一切的源头又是谁？”
    “人类的信仰。”
    “准确的说，是人类对伦农的信仰。”伯尼笑眯眯地纠正。
    “天国准备改变这点？”对方很容易就顺着伯尼的话语猜到了这个结论。
    “他们已经尝试过改变。”伯尼回答。
    “两百年前那位人类皇帝？“
    “没错。”
    黑兹利特闻言复又沉默了起来。
    伯尼则语气严肃地开口道：“两百年前的宗教改革失败了，因为天国发现单纯的改革不足以抹除未来灾难的发生。但天国并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个世界一步步陷入毁灭境地，因此，一个相对激进的计划诞生了。”
    说着，他语气趋于讥讽，“一个人首先必须陷入绝望，在这种动荡中，救赎才会开始。然而当这救赎并未如期而至，绝望中的人类就不会过多考虑能够拯救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熟悉还是陌生。”
    “你是说，天国希望以一场接近毁灭级别的灾难来逼迫莱雅大陆的人类改变信仰？”黑兹利特诧异地问，声音莫名转变成了少年一般。
    它的这种情况与罪恶三魔王有些相似，但实际上却完全不同，伯尼对这点非常了解，因此也就没有在意。
    “是的，但却不止于此。”
    他说道：“变革很难做到抹除人类世界对伦农的信仰，在废墟上重新树立起一位新神却要容易的多。除此之外——”
    伯尼话语顿了顿，继而意有所指地道：“目前的血月之灾还不算什么，所以那能够被天国所利用的毁灭灾难从何而来呢。”
    “我们？”
    “准确的说，是这个世界上已有的邪恶势力。”
    对面闻言没说话，伯尼见此循循诱导地道：“以一些见不得光的办法引来邪恶力量蠢蠢欲动，最终让它们接连入侵光辉之地，这样计划所需要的灾难也就来了。然而这灾难并非无穷无尽，在摧毁光辉之地旧有体系的过程当中，诸多邪恶势力同样也会受到折损甚至重创。”
    “如果引导的好，于废墟中诞生的新体系与对应的教会反而会比目前的圣约教会更加具有影响力。”
    “所以，身为痛苦之王的你，是天国计划中的一环。”对方的嗓音复又变成了最初的苍老语调，听不出喜怒哀乐，有的只是嘶哑与腐朽。
    “目的是充当诱饵，引诱我们上钩？”
    “地狱中的确有魔王与天国达成了此计划相关的合作事宜，但那并不是我。”伯尼耸肩回答，“准确的说，我只是一个搅局的。”
    “但你的一切行为完全契合了你口中的那个计划。”
    “如果不契合他们的计划，我的行动又怎么可能会这么顺利？”伯尼笑眯眯地道：“而且我的行动也并不完全与天国预计中的一致。”
    “哪里不一致？”
    “天国预期的灾难是从弱到强，一步步加重的，虽然危险，却并不会脱离他们的掌控，而我的——”
    说到这里，他靠在椅子处的上半身于此刻挺直，甚至前探了许多，配合语气，显得认真且严肃。
    “我准备一步到位。”
    “什么意思？”
    “我要直接打开一扇门。”
    “门？”
    “一扇可以让地狱军团入侵，让魔王们能够以真身姿态彻底降临到这个世界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