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
高奚刚放下书包没多久,身前很快坐了一个文质彬彬却又带着灿烂笑容的少女,尽管镜片比啤酒瓶底都厚,仍旧挡不住从她眼里迸发出的浓烈的求知欲:“对对,因为最近校刊上开了一块新窗口,征集文章,以名字为引,探讨背后的意义,我打算收集一下素材,嘿嘿,所以帮个忙啦好奚奚。”
高奚撑着下颚看着面前说起文字便滔滔不绝的人,想起这位同学前生在她死前已经是一位小有名气的作家了,甚至她变成鬼后,喜爱读书的习惯没变,也时常在书店的畅销书榜上见到这少女的海报和名字,当然那个时候高奚已然忘却这位赫赫有名的作家曾是她的同班同学。
于是高奚展颜一笑:“好吧,不过不知道等你写好稿子,我能不能有幸第一个拜读呢?”说完后却见对方没反应,只呆愣愣地看着她,于是高奚疑惑地在她面前挥挥手:“曾今,怎么了吗?”
曾今这才回神,脸色却红了起来,嗫嚅道:“你、你不要突然对着人家笑啦……你实在是长得太好看,笑一笑就要勾了我的魂似的,拿自古以来的皇帝作比方,他们见过全天下的顶级美人,我不知道她们有多美,但是看见你我就能琢磨一二了:若你是花,就合该出入帝王的怀袖,植于金屋玉堂,彤管扬芬,青史流芳;若你是花,立春未至,犹满目冰雪,叁月所有桃花芍药的艳色,能比拟你明眸朱唇?”
高奚失语片刻,寻思不愧是文字工作者,这夸人起来简直叫人难以招架,于是也迅速红了脸。一旁全程在线的陈倚楼听完后被呛到了,咳嗽着说:“她是漂亮……但你这么一形容,我觉得我简直是路边的一根野草,不配生长在她旁边了都。”
高奚:……你也很夸张好吗?
曾今正色道:“难道我说错了吗,自古昏君对美人都是有求必应的,裂帛也好,点烽火也罢,要是能让她笑一笑,都是值得的;面对她而不赞美她的人是瞎子,眼见她却不欢喜她的人是傻子。”
陈倚楼迅速抓住了重点:“你是说我又瞎又傻?”
“谁叫你要承认了?”曾今哼了一声。
高奚扶额,赶紧制止了他两,免得再继续因为她的容貌而说出些让她消受不住的赞美来。“不是要讨论名字吗?”
“哦对。”曾今拿起小本子,迅速找回了状态,“那我们开始吧,奚奚,为什么……”
陈倚楼打断她:“那你先来说说你为什么名‘今’嘛。”曾今被他弄得差点岔气,但只要不是和她争论她认为的事实,在其他方面上曾今的脾气也实在软和:“这个啊,我妈妈希望我活在今天,不要为了昨天而困苦,也不要盲目的去追逐明天,她说那样就太累太可怜了。”
“可你姓曾,看起来就像‘曾经’一样。”陈倚楼道。
“是啦……不过有一句诗我也很喜欢:‘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说的是真的见过很惊艳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永远会把那人放在自己心底最深的地方,完整的保存下来,实在是一件美好的事。”
“这,看得到却得不到,不是挺惨的吗?”
“你好没趣,这是在说没办法拥有后的真情流露,表达对爱情的忠贞。而且真的喜欢又不是非要占有不可,你们这些男孩子就是大男子主义作祟……”
“恕我不能理解,这不是懦弱的人给自己找借口嘛?”
“你……”
高奚道:“打扰二位,似乎又跑题了呢。”看这个样子,他们的小作家怕是要一整天都收集不完资料了,为了让话题继续进行,高奚只好开始充当一个引导角色:“那陈倚楼你呢,名字有什么深意吗?”
“我?”陈倚楼摊摊手,“老妈取的,她是个武侠小说迷,好像从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那里来的吧。”
“嘿,我知道!”说到感兴趣的事,曾今微微提高了音量,笑起来:“这是希望你能淡泊名利,一世平安无事的意思吧?”
陈倚楼的反应却很平淡:“谁知道呢,可能吧。”
见他情绪似是低落,高奚这才想起他的母亲也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低声道:“抱歉。”
“诶,不是啥事,现在来说你吧。”
高奚点点头,不过说起自己的名字,但也有一个出人意料的原因:“我的名字不是父母取的,小的时候我住在伯父伯母身边,他们对我很好,就连取名都要再叁斟酌,据说我伯父翻了好几本书,都没有找到他认为心仪的名字。”高奚不禁莞尔,她还听妈妈说过,那时候也有问过高警官的意见,可那人却是毫不在意的一挥手:“花花草草,飞禽走兽,多得不是名字,实在想不出来,叫高小猫吧,我看那丫头眼睛都睁不开,跟只猫崽也差不多。”
气的大伯父用烟灰缸砸他,也避免了自己差点就要叫小猫的悲惨命运。
高奚莫名笑了一声,惹得另外两人摸不着头脑,她轻咳后又继续说道:“请允许我做一个简单的前情提要:我伯父刚从家乡出来念书的时候遇到过一个算命的,他给我伯父算了一卦,告诉几年后他最好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本来我伯父是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一场消遣,但没想到的是,几年后的一天他居然无意中真的去了那个算命的说的地方,也就是那一天在那个地方,他遇见了我大伯母。”
高义对莫诲如一见钟情,直到今日都将妻子放在第一位,于是在他心里也有些莫名地相信那个算命的起来。
“这,难道你的名字是你伯父找算命的算的?”曾今推测道。
高奚点头,“不愧是作家,对故事脉络很有把握嘛。”
曾今又红了红脸,小声道:“人家还不是什么作家啦……”
“然后呢然后呢?”陈倚楼追问道。
“但那时候其实我伯父没有特意找那个算命的,他是自己出现的。”
“自己出现?”曾今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推推眼镜片:“他难不成专门为你而来?”
高奚轻轻地一抚掌:“没错,他主动和我伯父说,可以帮我取名。不过听说我伯父一开始也不情愿,虽然有前面的事做铺垫,但他还是不想拿这样迷信的事加诸在我身上,可这个算命的却说了一段我的命格给我伯父听。”
曾今和陈倚楼异口同声道:“什么命格?”
“那就是……我也不知道。”面对二位同学不约而同的控诉目光,高奚摊摊手,笑道:“其实我以前也很好奇自己的名字为什么叫做‘奚’所以就去问了身边的人,可是我伯父伯母都不愿告诉我,这还是我和家里的老佣人、我伯父的司机、还有我爸爸那里多方面收集来的信息碎片,自己拼凑的结果罢了,置于我的命格是什么,就实在打听不出来了,只知道我伯父听完后,便接纳了那算命先生的意见,给了我这个奚字当名。”
“这么说来,确实透着古怪。”曾今微微蹙眉思考着。
陈倚楼却一撇嘴,“我看她就是想戏弄我两罢了,她心黑着呢。”
高奚从笔袋里抽出一只笔,一笔一捺地写下“奚”这个字,莞尔道:“你们知道吗,有说法是姓名也含着人的魂魄呢,名与命同音,所以很多故事里,才有叫名字将魂魄召回来这一说。不过封建迷信不可取,当不得真。就单从我这个字来说,奚者,女囚也。古时候的女奴、女囚,都能叫做奚,所以我想,或许它还有挣扎在深渊里,最终人生腐烂掉的意思,那位算命先生对我大伯父说的命格,或许会是:不得善终,这四个字呢。”
陈倚楼愣住了,而曾今手里的笔啪地一下掉到桌子上,冷意顺着脊背攀爬至全身,她嗫嚅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沉默了几秒钟,高奚突然绷不住般笑出声来:“这样才是逗你两玩呢,怎么样?”她对着曾今眨眨眼:“现在有没有点写东西的灵感了?”
“什么啊!”陈倚楼从座位上蹦起来,“你不去讲鬼故事都屈才了吧!”
曾今也放松下来,这时才发觉自己好像出了一层冷汗,不过她拍拍自己的脸颊,强迫自己从那个故事里抽出身来,然后真心实意地看着高奚,腼腆道:“谢谢你愿意配合我。”
“这没什么,只要你答应我以后能让我第一个读到你的小说,我就心满意足了。”虽然她的书高奚都拜读过,想来要是想看到新的内容,得要差不多二十五年以后了,不过没关系,这辈子她不会无疾而终,任何事她都等得起。
曾今诚恳地点点头,“我会的!”
快要上课了,大家又都回了自己的位置坐好,高奚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齐越,果然他的目光中也在她身上,那双浸染了浓墨的眸子安安静静地,仍旧是年岁葱茏,面孔真挚,他用口型对她说:不会的。
高奚垂首笑了笑,他大概听到了刚才的对话。然后她抬起头,笑意明媚悠扬,朝他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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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听好了,回去之后认真研读手册,下个星期一开始,我们就要坐船出去进行两天一夜的旅游了。高奚、柏林廷,你两待会记得把手册分发下去。”
第二个期末前去短期旅行是华英高中一贯有的传统了,目的是让大家放松下一个学期以来的紧张情绪,以望考出一个理想的好成绩,顺便为即将到来的春节烘托气氛。
他们班这一次抽中了澳门之旅,只需要坐轮船就能过去。
等甄老师前脚刚离开教室,后脚教室里就欢呼起来,大家都热烈地讨论出去要怎么玩才好。
“高奚,柏林廷最近有点不对劲。”陈倚楼却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看那沉默着坐在原位的的人,和周遭欢欣鼓舞的气氛格格不入。
“虽然他平时也是个死人脸,但是这种……如丧考妣的表情实在不多见,虽然我也理解,他爸妈被调查可能让他心里不好受就是了。”
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你还敢说他如丧考批?
高奚叹了叹气,没有接陈倚楼的话,只是去讲台上拿了手册分发给大家,走到了柏林廷面前,却听他轻声问了一句:“你恨他们吗?”
林栗子是柏林廷的同桌,这几天他的不对劲她也看在眼里,现在听见他这么问,更是担心起来。她们对视一眼,高奚朝林栗子安抚的笑了笑。
“这是手册,给。”
柏林廷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高奚,再一次问道:“他们扔掉你,你恨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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