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为了生存，为了梦想

    任重有时候也会想，如果自己是帝国元帅亦或是军部部长，掌握了预知能力，又窥见了这般未来，那必然会立刻采取行动，让帝国全境即刻动员起来以应对危机。
    先在表面上疏于防范，其实暗地里不断加强军备，但又先让三个星域中的民众提前备好舰船，亦或是在星球内部挖掘地洞，等敌人入侵时来个坚壁清野，据星而守。
    同时，又在远疆星域、长河星域和玉盘星域三大未来的战区附近布下天罗地网。
    等对方的大军深陷其中时，再突然发动全面攻势，依仗着提前布局的绝对兵力优势围歼来犯之敌。
    等歼敌成功后，再顺着敌军败逃的方向，以镇疆侯麾下的远疆星域集团军为主力，反扑进入升华者控制区。
    这一系列筹划，定能打升华者一个措手不及。
    到时候，这事便非但不是风险，而是个天大的机遇。
    只可惜，任重终究也只能想想而已。
    他现在只是序列天选者，不是真正的天选者。
    他的潜力巨大，但潜力的另一层意思，就是还没能兑现的能力。
    如今他在帝国的权力体系内还是根基尚浅，人微言轻。
    任重没资格参与如此高的层面的决策。
    哪怕他向镇疆侯爵府建言，也一样。
    既然帝国超脑都不曾给出任何警示，那他只是一个区区伯爵，更不可能越俎代庖。
    他说了别人也不会听，听了也不会信，将信将疑也不会照办。
    即便任重主动暴露自己的预知能力也一样，兹事体大，没人会轻易相信，也没人能帮他承担这相关的责任。
    因此，任重不可能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成功可能，把自己压箱底的底牌轻易拿出去。
    沉思良久后，任重决定将自己对四十三年后的战争的应对控制在适当的程度。
    各人自扫门前雪，管不了那么多洪水滔天。
    他先重新核实了一下赤锋族的发展状况，然后新罗列出一系列新的大方针。
    任重要求赤锋军政处全力开动起来，同时在碎星环与150个封地星系推行生产力改革，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爆发出最强的生产力。
    “既有的鼓励人口繁育之策继续维持不动摇。要从制度上进行革新，鼓励个人创造。在封地星系重新立法。这立法的核心思想，便是赤峰伯爵府将会与基层民众共享权力。我们不会采用其他地区的贵族管理封地的方式，不会让贵族轻易凌驾于平民之上。先明确法度的公平，贵族犯法，与平民同罪，谁也不能例外。”
    “务必敲打新封地中既有的子爵与男爵家族。我只给他们两个选择。要么举家迁移滚蛋，要么就得无条件服从赤峰伯爵府的命令。想搭上我这艘大船，跟着必将崛起的赤锋族吃香喝辣，就得照着我的规矩来。天底下的好事，不可能让他们占尽。”
    “同时，要加大宣传力度，告诉那些封地星系中原有的平民。赤锋军政处将会不断降低贵族的特权，直到完全消灭特权，更会保护平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与尊严。整个赤峰伯爵府麾下，只得一人有特权，便是我本人。”
    “告诉所有立志就学，有所创造的人，伯爵府会尊重知识，鼓励创新。在伯爵府的麾下，但有创造者，必能得到嘉奖，必能靠其创造而盈利。在‘网’的全面协助之下，不会有人才明珠蒙尘，也不会有学术门阀之困。能者上，庸者下。”
    “赤峰伯爵府将成立大量核心企业，将会逐渐接管食品、交通运输、地产、医疗、能源、矿产等基础产业，以保障民生和物价。同时，这些新企业将会保持较低的人工智能替代率，以维持较高的产值与人工开支比，会给聘用人员较高的薪资待遇。这些举措的意图是分享财富，鼓励民众自主发展，自主创新，同时也是让平民中的有天赋者有机会接触高端产业，并靠自身能力脱颖而出。”
    “由伯爵府掌控的核心产业同时也要起到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作用。不管是科研攻关还是工程建设上，都要集中资源，大开大合下猛料。比如，机械帝国的特色是巨构造物，但在南乡星团里，除了南乡伯刘安的核心属地之外，竟没有一个全覆盖式恒星能开发装置（戴森球）。”
    “这种事在赤峰伯爵府麾下不能重演。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建成大量全覆盖式恒星能开发装置，将恒星光能高效利用起来，以快速爆发产能。即便这是旷日持久的大工程，但全覆盖式可以从部分覆盖式起步，可以分块建立，逐步完善。”
    “在赤锋伯封地星系内部，鼓励资源和人员流动，鼓励经贸。对外贸易也要持续展开，与合作方取长补短，互相促进。对于合作方，不能进行我赚你亏的零和博弈，应该互利共赢。譬如有些合作方，虽然有特色资源，但开发能力低下，产出率极低。赤峰伯爵府可以先主动投资，以帮助对方快速爆发生产力，再扩大贸易规模。从长久的看，赤锋族有能力带动整个南乡星团迈向下一个台阶，自身也能得到更大的利益。”
    “总之，一切策略的根本意图是持续改善民众的生存与生活条件，提高人才产出率，持续提升赤锋族的凝聚力，持续提升军队的战争能力。”
    任重的这一堆新的大方针目前只是文字，但在他将其分发出去时，便注定了这简简单单的千余字短文会影响赤锋族内部数百亿子民的人生，150个封地星系中目前近万亿对未来还感到忐忑不安的新子民的未来，以及整个南乡星团里数以兆亿计的庞大人口的命运。
    这也代表着赤峰伯爵府与南乡伯爵府走向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南乡伯爵府统御南乡星团时，奉行的正是零和博弈法则。
    所以南乡星团多年来生产力低下，只有刘氏一族一家独大。
    但赤峰伯爵府却拿出了互惠共赢的态度，更开放，更活跃，也更人性化，更能激发文明潜力。
    很快地，任重便收到了来自诸多高层的“读后感”。
    倒是已经提前苏醒的萧星月直白了当地点破了新制度的本质。
    她说，这一整套规则，其实与当初的源星一样，是围绕着任重本人的绝对权威而衍生的帝制民主集中。
    任重本人依然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威。
    但是，只要他本人不滥用权力，他治下的星系就是真正的以民为本。
    他又能借助着“超网”的帮助，自上而下地对所有人形成了深度钳制，有效防止腐化滋生。
    任重觉得萧星月的判断非常准确。
    这就是事实。
    在21世纪，这种制度不可能诞生。
    是因为帝制与民主两个概念天然互相矛盾。
    在眼下的机械帝国中，这般制度其实也没有实际基础。
    因为最高统治者要么得迎接死亡，要么得用长期冷冻沉眠逃避时间的伤害。
    当最高统治者不得不下放权力时，腐化的滋生也是不可避免的。
    镇疆侯爵府已经靠着对故土的执念而做到了帝国生产力的标杆水平，但在任重看来，还是远远不够。
    但是，当任重本人足够自律，又拥有永生的寿命，还有机械帝国中既有的科技水平与超高生产力支撑，他可以将帝制与民主两种注定冲突的体系在自己身上强行糅合，达成奇妙的和谐。
    萧星月说道，“通过这一系列举措，经济军事教育生产等等诸多领域都会活跃起来。尤其是减免税赋更能大幅度促进经济活跃，而经济活跃将会带动其他一系列裂变。对吧？”
    任重回道：“经济的本质其实就是社会资源的广泛流动，在市场中围绕伯爵府形成一双无形大手控制全局，同时也鼓励民众发挥主动性，让所有资源尽可能多地如同水流一样流向它本该去的地方，就可以不断创造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创造出更多社会资源。”
    “所谓的社会资源，其实是泛指的。社会资源不仅仅指产品和实物，也包括那些可能原本长不大活不下去的智慧型、战斗型以及勤劳型等等不同类型的人才，还包括利用制度革新而将一些原本可能聚不到一起的聪明人成功聚了起来创造的新的知识，改良的新的工艺。至于底层工人，同样也能有所创造，哪怕只是一个拧螺丝该拧到什么扭矩的基本标准，又或者是发明一种新的更高效的无须消耗‘网’的算力的资源分配方式，再不然哪怕只是更踊跃的学习氛围。这一切种种有正向作用的实物与虚拟的产物，都可以被视为社会资源。”
    “我要的，说白了就是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可能多地榨干能榨干的一切资源，变得更加强大。”
    萧星月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任重脑海中又泛起四十三年后的场景，只笑道：“为了生存。”
    ……
    时间飞逝，一年后，任重的折跃战舰出现在赤锋星的外层，降落在新建的大型船坞码头之上。
    随后，他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回头望着身后。
    那边，杨米思的叶型舰船也在缓缓落位。
    自从两艘舰船离开星门，返回南乡星团以来，杨米思已在第一时间通过信息流网络与赤锋科学院中的个人专属团队建立了联系。
    现在他跟着任重学精了，觉得“杨米思理论”这种东西不能在网上聊，所以这一年来，他在综合权衡之后，反倒是回归了老本行，再次开始琢磨起暗物质来。
    他本可以选择冷冻沉眠以节约生理寿命，但显然他已经迫不及待想有所建树，所以他开始尝试沿着自己曾经走过的路，去培养一批相性契合的学生和下属，同时也是顺便验证一下任重所说的引力与暗物质、暗能量的相互转化关系。
    比起百万年前，机械帝国虽然在基础理论领域的进步乏善可陈，但在设备领域倒是进展不小，起码多了不少百万年前不曾有的新型设备。
    这些新设备有的来自机械帝国在战争中夺自其他三族的技术，还有的来自这些年新开发的一些特殊物质，对杨米思的研究能起到正向帮助。
    他这一初步尝试，便立马见识到了赤锋族与众不同的地方。
    以前杨米思带学生时，总觉得学生愚钝，很难举一反三，得要他手把手地教，才能慢慢看到进步，简直像是往智脑里输入程序，输入多少，智脑里就只能有多少，很难再多。
    当时杨米思还只觉得或许是自己太聪明，其他人的愚钝才是正常现象。
    但现在，他却发现任重分配给他的项目组成员都具有极强的理解力。
    他交代下去的学习任务，这些年轻人总能轻松完成。
    他甚至开始学着任重对待自己那样，只抛出一些宽泛的概念，让这些学生自行琢磨。
    等学生们把作业教上来后，却有不少叫他本人都觉着惊艳的深刻见地。
    这些学生的表现，与他当年带的弟子完全两码事。
    现在，他也渐渐信了任重“讽刺”人类思维的本质与智脑程序无异的道理了。
    只不过，任重说的都是别人，不包括赤锋族。
    当然，杨米思暂且还不知道。在孤悬于古盘星系的边界之外，本该已经人去楼空的源星星系里，还有一个更庞大的科学团队围绕着杨氏项目组而运转。
    杨米思抛出来的东西，源星科学院那边的大型团队同样能搞到手，然后开始快速拆解领会，以形成行的教案。
    再紧接着，这教案又会被孙艾通过与任重的思维直接感应，隔空搬运到任重这边，假借任重的大脑走一圈，重新分散出去，进入赤锋科学院下属杨氏项目组学员们的数据库中。
    杨米思的新弟子们资质尚可，但并没有他本人看到的这般强。
    总之，误以为自己的弟子都是个顶个的天才后，杨米思索性直接开启项目，以尝试研究改良型的游离暗物质捕捉技术。
    杨米思过去的研究表明，在星系环境中，暗物质无处不在，既有能量特性，又有物质特性，只是不能被常规手段感知，但却可以被利用特殊材料制造的捕捉器收集捕捉，在常规手段无法查探的层面中聚合成团。
    成团的暗物质虽然还是没有碰撞体积，只有引力来暴露出其客观存在，可如果用引力震荡对其进行冲击，可以使其发生特性转化，以强大的力量持续稳定地膨胀开来，并在此过程中对外释放出稳定的爆炸能。
    释能过程完成后，暗物质团会转化为另一种更难监测的物质，以前杨米思随口起了个称谓，现在被任重确定是暗能量。
    暗能量的持续增加会加速宇宙的膨胀，其实这也是十分危险的技术，堪称宇宙的禁忌。
    或许是以前杨米思的研究程度展现出来的利用率过于低下，不足以威胁到宇宙，所以他的研究并未受到高等文明的干涉，大抵可以将其视为高等文明对当时面对另一场糟糕处境的帝国的技术支援。
    但现在，杨米思可以确定，他能将暗物质捕捉技术的效能在原有基础上呈几何级数提升上万倍，将会发生质变。
    其实这技术已经有些危险了。
    不过任重还是未雨绸缪。
    只要舰队一进入南乡星团，哪怕是其他人相互间的常规通讯，都在孙艾的覆盖范围内。
    孙艾可以将其在超网体系中进行遮掩。
    新的暗物质捕捉开发利用技术将会成为赤锋族手中自金属无限再生技术后的新的独门能力。
    走下船的杨米思只与任重说了一句话，“我接下来将会立刻带队前往碎星环。碎星环是南乡星团的公转边界，那边的研究环境更好，暗物质密度更高，简直是完美暗物质矿源。”
    任重对杨老能这么快投入工作状态表示满意，笑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是为了梦想。当然，我在那边也不会停止那个……研究。”
    “嗯，我会给你足够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