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计划与变化

    在南九子爵的语言艺术之下，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赢了。
    这一场小小的勾心斗角里，没有输家。
    大家都赢麻了。
    返程路上，任重已经马不停蹄地组织召开了一场所有中高层人员都参与旳在线会议。
    此时格鲁恩带队的招募团队已经灰溜溜离开了源星舰队，只带走不足四万人。
    其中大半还都是九大家族以及关系较近的嫡系组成的废材团队。
    只有少部分人是从底层中摸爬滚打起来的老油条。
    但这些人投靠九个子爵家族的目的却变得复杂起来。
    当接引舰队离开后，不少叛离者留下的亲朋好友都主动找到各艘舰船上的管理者，上缴了这些人离开之前留下的纸质手书。
    他们之所以不通过“网”留下电子档案，大约是当年任重因为害怕在“网”的眼皮下暴露秘密而养成的习惯不知不觉流传了出去。
    不少人表示，自己并不是真心想离开源星舰队，只是觉得总得有人到外面去发展，接触外面的人与事，跟进科技发展，积攒人脉与资源，便于将来源星势力对外扩张以及需要和星团内其他势力互通有无时有个桥头堡。
    不得不说，这部分人的考虑的确有一定的道理。
    以至于舰队高层对这些“叛徒”的观感暗中好转了许多。
    但高层们心中又产生了新的疑惑。
    既然连基层人员中的佼佼者都能意识到这问题，为何算无遗策的伯爵大人并未对此提前做出安排。
    在会议上，任重对此做出解答。
    他并非没动过这心思，但既然源星上都有念力师这样的职业，他并不认为在己方处于技术劣势的情况下，还能轻易主动对外安插间谍。
    与其刻意为之，倒不如顺其自然，他甚至希望这些主动留下“案底”的人往后压根别挂念源星舰队的事，而是踏踏实实地为新主人服务，以及创造价值。
    只要他能带着源星舰队在南乡星团里成功立足，实力越来越强大，今天脱离舰队的人将来所留下的后代与家族，总能等待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激活桥头堡身份的机会，而不是现在就成为被激活的间谍，进而身陷险境，落入朝不保夕的境地。
    任重说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是一方面。但帝国与当初的源星其实也一样，实行的是异曲同工的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当我们尚且弱小时，对外安插间谍特务非但不能创造价值，反而只会引火烧身，平生事端。与其琢磨旁门左道，还不如先专心发展自己。只要我们足够强大，今天选择离开舰队的这些人，自然会成为众多外部势力尝试与我们接洽时的桥头堡，也就是所谓的外交人员。”
    “归根结底，还是实力说了算。我知道他们的心思，担心源星人类在南乡星团里被全面封锁，落入被迫闭关锁国的状态。但其实这是多虑了，帝国皇家科学院的科技共享策略，他们顶多只能在资源上封锁我们，但技术封锁并不现实。会限制我们的科技的，只是我的爵位而已。”
    任重这样一表态，众人心头顿时了然，也放松了许多。
    接下来，在会议上众人先是从外交角度分析了一下南九星系内部的情况。
    按照帝国的基本定位，不同爵位所能得到的封地范围不同。
    伯爵可掌握少则数十个行星系，多则数百行星系的封地。
    子爵封地最多不能超过十个相邻的行星系。
    至于男爵的封地，则骤然下滑到少则一洲之地，最多一个行星的范畴。
    庞大的帝国构建出了奇特的文明特征，与偏居一隅的星球地表文明不同，在帝国中不管做任何事，总会特别的慢，也会耗费特别多的资源。
    比如在源星上进行一项科研活动，顶天了规模也只会有数百万人同时参与，从立项到出成果的时间短则数年长则数十年，很少会以百年为跨度。
    但在帝国里，当科技水平发展到惊人的高度后，如果再想在一些关键领域得到突破性的进展，在基础科学的层面推动一个核心项目，往往需要少则数十个行星系，多则成千上万个行星系联动起来，推动项目的时间动辄以百年为单位，万年甚至十万年的超长周期也并不罕见。
    这并不夸张。
    就说任重的伯爵权限得到的一些公开的知识，如今源星舰队里的科研人员和学者尽管非常努力，但依然只能以消化现成的知识为主。
    没有任何人能在现有知识的基础上往前多推进一步。
    哪怕只是验证已经完成了的原理，所需要消耗的资源与时间也是超乎想象的。
    这些都不是个人智慧能解决的难题，需要一个庞大的文明用历史沉淀去支撑。
    在政治与经济体系上，庞大的帝国看起来似乎有点像一个松散却又紧致的联邦。
    穿插于皇族领地之中，不同的贵族在不同的地区根据爵位与实力划分地界。
    绝大部分跨越星团与星域的超远程贸易大部分都建立在帝国商务部建立的交流平台上。
    依靠着超远程星门与折跃亚空间通道，跨越数千光年的长距离贸易以互通有无变成了一件可行的事。
    在军事上，机械帝国的统治方法有点类似于古代地球中世纪欧洲的贵族私兵制。
    拥有爵位的贵族有义务自行招募军队并组建舰队保卫自己的封地。
    由于四大星国之间的战争压力，机械帝国完全不限制贵族自主发展军事力量。
    只要你养得起，哪怕只是个子爵也可以拥有星团级的舰队。相反，帝国皇族反而规定了不同爵位的战力最低限度，如果一个伯爵只拥有一支行星系级的舰队，并且在宽限期结束后依然未能完成兵力扩张，甚至会被削减爵位。
    得益于信息流技术带来的便捷通讯，以及星门技术和折跃技术带来的快速移动能力，又得益于帝国人类与另外三个分类分支之间的天然敌对关系，即便帝国幅员辽阔，皇族也并不担心下面的贵族反叛。
    一旦进入大规模战争时期，帝国皇族将会通过星门技术将强大的直属禁军舰队调遣到前线，并同步征用各级贵族的私有舰队。
    这种征用并非无偿，皇族将会以战功、贡献点、技术、资源、封地等等东西给提供军队的贵族以实质性的奖励。
    同时，在各个区域里，也依然存在着由帝国军部直管的直属舰队。譬如南乡星团军政枢下属舰队便不是南乡伯刘安的私兵，指挥权属于帝国任命的官员，只不过这官员恰好也是刘安本人而已。南九星系中的情况类似。
    当初源星文明的九个管理者都是终身男爵，如果能完成寻迹殖民任务，便能顺势进阶为世袭男爵。
    按照原计划，九位世袭男爵将会在返回帝国之后，一人一星，共同掌管一个拥有九颗可居住行星的大型行星系。
    当然，现在这都成了梦幻泡影。
    在私人势力上，南九星系中最大的势力自然是在此盘踞多年的奥古斯都子爵家族，另外还有三个世袭男爵家族。但这三个男爵家族却也是奥古斯都家的分支。
    在行政势力上，南九星系中掌权的机构是军政处。军政处处长正是索斯盖特·奥古斯都，掌管本星系内的一切军政大权。
    在对自有领地的强大控制力上，索斯盖特·奥古斯都与刘安倒是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郑甜在会议上做了非常好的总结，“所以，在前一百年里，也就是伯爵大人的百年审核期内，我们的主要敌人正是奥古斯都家族。与过去不同，虽然奥古斯都家族选择了敌对关系，但他们不太可能对我们直接用兵。所以接下来的战争形态将会发生变化，从军事战变成贸易战、资源战的层面。这不是我的专业。但我认为我们不能就此马放南山。”
    “如今我们拥有近四亿人的军队，还有三千三百余艘武装战舰，以及数量更为庞大的眼睛侦察舰、飞梭舰、威龙战机等等中小型战船。我提议，在南九c的远地轨道进行整编，同时利用新技术对所有舰船实施技术改造，让战舰的性能追赶甚至超过太空海盗的性能。技术改造应该着重提升舰船的速度、侦查与隐蔽能力。然后这支舰队应该立刻行动起来，前往征讨位于碎星环的诸多太空海盗基地，以抢夺发展亟需的各项资源，同时保持和不断增强舰队的战斗力。”
    郑甜的提案立刻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可。
    但任重的考虑还要更全面一些。
    他说道：“初步同意。但目前舰队库存的资源和能源不足以完成所有战舰和中小型战船的改造工作。根据‘网’的核算，只能拆除一半的战舰和中小型战船，用来全力强化另一半战船以及单兵装备的性能。初步估计可以将武装战舰的巡航速度提升到0.2倍光速，与帝国正规军一致，强于太空海盗的舰船。”
    “至于侦查装备，太空海盗、帝国正规军以及我们的超远程侦查装置都严重依赖信息流技术。帝国正规军因为之前与升华者的惨败而吸取教训，完成了快速迭代，比我们领先一代。我们和太空海盗都在相同的起跑线上。但我们在光电雷达和引力波雷达的层面有一些独到之处，可以予以加强。配合无差别的信息流干扰技术，可以让我们在与海盗的交锋中获得信息传递以及侦查两个层面的优势。”
    “此外，如今舰队的超远程导弹经过改造后也可以加装侦查设备与无线电传输设备，这是源星舰队的独门绝技。至于隐蔽能力……”
    说到这个，任重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再说道：“我们针对四等母皇舰的几十年研究，也到了该开花结果的时候了。”
    在当初母皇舰战役结束后，舰队不但采集到了最为重要的卵巢巨殖细胞，同样也收集了包括临界毒刺等其他次级兵种的大量尸体。
    经过几十年的破译研究，在上缴巨殖细胞之前，源星舰队已经完成了对那只四等母皇的巨殖细胞基因库的翻译，并将其存进了数据库中。
    当然，弄明白基因是一方面，想通过人工合成的方式像母皇舰那样批量生产依然完全不现实。一方面是没有足够的资源与能源。另一方面是技术上还达不到，知道一个人的全部遗传信息和将一个人用堆集原子的方式制造出来是两码事，更何况以舰队内部的生物科学研发实力，甚至连对巨殖细胞内部的庞大遗传信息进行合理的分段截取，以确定不同的增殖兵种具体是哪一些遗传信息组成都暂且做不到。
    但是，源星舰队总归是有些收获。目前最大的收获就是可以将临界毒刺体表那一层可以完全吸收信息流的角质层收集起来，再用另一些升华者增殖子体的结构部分与之合成并稀释，制作出一种涂料。
    将这种涂料用极薄的涂抹方式涂抹到舰船表面，可以让舰船对信息流的吸收与漫反射能力提升超过5%。
    这点看似微末的提升虽然与临界毒刺的本体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但在距离够远时，已经可以让源星舰队的舰船在太空海盗的信息流雷达上拥有相当程度的隐形性能。在相对近距离的作战时，也能有效混淆对方的探测手段，比如让大型舰船的信息流投影面看起来像是中型舰船。
    “综上所述，对军队的改造可以如期进行。作战舰船与单兵装备的数量将会下降一半。可以加入舰队的作战人员数量也将会减半。但另外两亿军人并非没有用武之地，他们将会转为工程兵种投入到着陆工程中。以南九c上的恶劣环境，先期的着陆将会充满危险。需要舰船机组人员有更好的驾驶技术与心理素质。寻迹者飞船内部的制造所也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制造针对南九c大气环境而改良的中小型工程飞船。不管怎么说，莪们得先在南九c上建立一个立足地。行了，会议就到这里吧。希望各部门倾力合作，我们在南九c上扎根的时间，将会比想象中更快。散会。”
    通过在线会议室，任重看着会场里每个人的变化。
    等所有人的头像投影都消失之后，他又开始亲自翻阅起每个部门提交的策划报告来。
    四个小时后，看完所有报告的他难得地伸了一个懒腰。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放松过了。
    在六十余年的深空航行中，源星舰队作为一支游牧文明从未停止过前进，舰队里的人也从未停止过学习与成长。
    到如今，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可堪大用的人才出现在各个部门中。
    他终于不需要再像曾经的那样，事无巨细地关注着每一件事情。
    他也终于不再需要为了攻破某一项技术而不得不用自己的命去重置时间，从时空的乱流中窃取技术成果。
    当然了，现在他想也做不到。
    舰队科学院里大量涌现的专业科研人员已经利用源星商运的先期勘探报告快速编制完成了一整套庞大且精密的着陆计划，环环相扣，严丝合缝，将各种不同的可能考虑得面面俱到。
    或许南乡伯与南九子爵都认为舰队至少得要一百年才能在南九c上扎根，但这些人在养尊处优的帝国疆域内已经生活了太久，形成了思维定式，判断出现了严重失误。
    按照任重手上的这份时间表，接下来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去实施，对南九c上的恶劣环境见招拆招，舰队只需要十八年的奋斗，就能扎根下来，然后在20年内完成整个文明的全面着陆工作。
    任重的子民与南乡星团里那些生生世世被帝国贵族奴役，被篡改基因，被注入先天扭曲性格，人生了无希望的名为平民，实为奴隶的人比起来截然不同。
    某种意义上，即便放眼整个机械帝国也找不到比任重的子民更好的人民。
    如今，这些人与遥远的源星和预知能力一起，构成了任重的三大底牌。
    就在任重对未来踌躇满志时，提前抵达南九c的源星商运指挥舰里，名为陈英华的源星商运总经理却被勘探船冒死冲进大气层拍回来的大量高清照片中表露出的信息震惊得脸色惨白。
    陈英华原本想用这一场常规的星球探索行动来为新主人送上投名状，也为那些即将见面的同事们完成一些基本工作，但他没想到最后一次命令勘探船冒险进入大气层的天文地质全面研究竟然带回来一个如此糟糕的消息。
    他在这颗即将成为源星文明新家园的星球上，看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生物，证明南九c的生态环境完全不是以前想象的那样。
    按照基本逻辑判断，陈英华推测这种看起来仿佛蚂蚁的生物出现在南九c上的时间应该非常短暂，甚至不超过十年。
    因为，以这种蚂蚁的繁殖与恐怖的食量，它们完全可以在百年之内将整颗行星粉末化。
    只需要十年的时间，它们就能完全改变星球的地质环境，甚至外部形态。
    另外，他也想象不出有什么技术手段能在不摧毁星球的前提下完全消灭这些能在恶劣环境中以极快的速度增殖的渺小怪物。
    陈英华哆嗦着手，将这份勘探报告打上紧急的标签，然后向上提交。
    两秒后，任重同时收到了两份报告。
    一份来自陈英华，另一份来自孙艾转交的由相距七光年的源星科学院提交的一份充斥着天才般的想象力的行星改造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