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铬碳镇

    铬碳镇位于星火镇东面，两镇的直线距离为1500公里。
    与处在荒凉偏僻地带的星火镇不同，铬碳镇所处的位置是相对繁华的中部地区。
    它的幅员面积仅为一万余平方公里，仅相当于五分之一个星火镇，但经济生产总值却是星火镇的二十倍往上。
    在它相距仅120公里距离处，有一座总人口达百万人的繁华县城。
    包括铬碳镇与另外七个小镇呈米字型围绕在县城周边。
    作为近二十年才建成的新兴大镇，铬碳镇拥有多达十万余人口。
    它建在一个储量极为庞大的含碳铬矿之上。
    铬碳镇的支柱产业不是单纯的墟兽狩猎。
    它是个集采掘、冶炼、粗加工等多种产业为一体的巨大工业综合体。
    其规模堪比小型县城，与当年白骨山谷里的无名之城鼎胜时期不遑多让，但经济、生产力、人口质量都要高很多。
    某种意义上，现在的铬碳镇便等若二十年后的晨辉镇。
    杨炳忠的目的地正是铬碳镇。
    飞艇将在一个半小时后抵达。
    至于由任重率领的地面车队，则将经过近十小时的长途跋涉，翻山越岭，途径众多墟兽聚集地，在夜里十一点半抵达铬碳镇之外。
    地面车队由共计八辆卡车组成，包括任重的两辆清风重卡，唐姝影和江开队伍的共计四辆清风重卡，以及另外两辆属于杨炳忠的清风重卡。
    整个车队的护卫由三支职业队组成，杨炳忠并未派遣外聘的雇佣兵承担护送任务。
    那两辆杨炳忠塞进来的清风重卡里的驾驶员，是唐姝影与江开队伍里的拆解师。
    在杨炳忠的要求下，八辆车都经过快速改装，除底盘装甲稍有区别，外形几乎一模一样。
    其实这八辆车完全可以装进飞艇里一并离开，但杨炳忠如此安排，必定另有意图。
    任重也没多问，甚至都没打听车队里究竟是什么货物。
    这是聪明人的做法。
    他这指挥官的任务只有一条，率领车队安全且准时的抵达铬碳镇外，与可能是杨炳忠，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人的接头人交接那两辆属于杨炳忠的清风重卡。
    在五天之前，这支队伍的预订指挥官或许是林望，但后来林望死了。
    在今天下午之前，队伍的预订指挥官或许是唐姝影，但任重用一场完美谢幕的狗血大戏得到了杨炳忠某种程度更深的信任。
    他这“顶级渣男”后来居上，依靠演技与头脑取得了杨炳忠的重视，转而认为他才是更好的指挥官。
    如若不然，任重更可能会与杨炳忠一起乘坐飞艇离开。
    那么他便不可能得知这支地面队伍的存在。
    在交代任务时，杨炳忠没说太多，只与任重仔细分析了一遍情报里标注的沿途墟兽分布情况，让他应对不同的模拟场景制定了几个作战方案，考校了一下任重的能力。
    任重都对答如流。
    当初他能率领半职业小队强杀四级墟兽绝非只靠运气。
    杨炳忠十分满意，最终改变了主意，再安排了些沿途的注意事项，便把事情定了下来。
    唐姝影和江开二人并未提出任何疑义。
    星火资源里勉强能算刺儿头，敢对杨炳忠的决策提出小小疑义的，从来就只有林望。
    伴随任重一声令下，八辆清风重卡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开进群山，一路向东而去。
    约莫半小时后，车队停下，唐姝影和江开二人率两支队伍共计八名队员杀出，在前方山谷出口一通厮杀。
    十分钟后，坐镇后方的任重接到前方已经清场完毕的通知，大手一挥，车队继续前行。
    车队最前方，任重、唐姝影与江开三人并肩骑行着浮空摩托艇。
    江开疑惑道：“其实我们可以适当抬升浮空高度，快速穿过刚才的墟兽区，为什么不这样呢？”
    任重摇头：“杨总吩咐过，车队浮空高度不得超过十米。江开，其实你不该问，我的安排一定是有杨总的道理。”
    江开沉默点头，“明白了。”
    旁边的唐姝影笑了笑，“任重你其实不用这么紧张，根据地图显示，接下来这百余公里的路程中顶多只会遇到三级墟兽。”
    任重叹口气，“当初林队长带我们从晨辉矿区返回星火镇，抄近道之前他也这么想的，但后来遇到了军团兽。潘凤莲和宋迁廉不幸遇难，所以我绝不敢大意。”
    唐姝影：“真让人遗憾。难怪杨总会将指挥之责交给你，你考虑问题真周全。不愧出身公民，听说你以前做的是学术工作？”
    “是的。”
    一旁的江开艳羡道：“厉害！现在任重可不只是出身公民，又成为公民啦！我是真羡慕啊。先前马家父女那副狼狈的样子真好笑。要知道我们平时碰到马潇凌可是能躲则躲不敢招惹她的，任重你真是厉害！”
    任重尴尬笑笑：“我和马队长是真爱，只是人生无常，命运弄人。唉。”
    唐姝影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回头瞟了眼任重的其中一辆清风重卡。
    驾驶员是郑甜，副驾驶上坐的是陈菡语。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你这真爱比杨总兴致上来时的小心肝还虚伪。
    “对了，我不太清楚资源回收公司搬迁的规矩。你们可以和我说说吗？等我们到那边，杨总会不会已经安顿完毕，明天我们就能恢复生产？铬碳镇的镇府会有哪些安排？”
    任重似是有意无意的问道。
    唐姝影毫不防备地说道：“今晚应该能搞定。任重你刚加入公司不久，最近又忙，变化也快，杨总没和你说也不是瞒着你。整个搬迁过程差不多是这样的……”
    听完唐姝影的解说，任重明白了很多东西。
    铬碳镇的总人口、拾荒者数量、墟兽产出等各方面均远大于星火镇，又紧邻超大县城，整体社会氛围截然不同。
    在星火镇这种地方，哪怕荒人自个打起来，把人都打死光了，问题都不大。
    但铬碳镇要乱了，却会给超大县城带来麻烦，乱不得。
    墟兽资源的采购与回收既关系着物资生产，同时也关系着铬碳镇内部的和谐稳定。
    这事儿一天也断不得，更不能轻易出问题。
    杨炳忠这旁人眼里的小公司，又是从穷乡僻壤搬过去做垄断独门生意，代表了新的不稳定因素。
    所以，铬碳镇镇府派遣出来的一队考察人员，早在今晨已经抵达星火镇，并进入了潜艇建筑。
    这些人正在全方位的巡检建筑内的生产线墟兽改造、拆解、仓储、物流等各方面的能力，全面考校已更名为铬碳资源回收公司的工艺、产能、管理水平，以确定杨炳忠确实有接管十万人大镇的墟兽尸骸处理和采销能力。
    唐姝影最后说道：“照杨总所说，对方的巡检考察应该差不多刚好会在飞艇抵达铬碳镇并降落时完成。杨总早就提前做了扩产，如果生产线上还有什么不达标的地方，第一时间就会向临近的战沙县城采购。所以咱们明天应该不用歇，第一时间就能开工。”
    “但我的建议是，我们初来乍到，最好别急着狩猎，而是先与镇子里的半职业队打打招呼，然后让他们带我们去多踩踩点，把地形和墟兽情况摸个底再做打算。我们三队人虽然是外来户，但有杨总这棵大树，地头蛇轻易不敢得罪我们。到时候，我们就一起……任重？”
    任重猛回过神，“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了。我都听见了，行，明儿还请唐姐和江哥带我一下。”
    唐姝影：“先前不说了，在任务途中直呼我们的名字吗？”
    任重打个马虎，“但我们这会说的不又是明天的事吗？”
    江开哈哈大笑：“任重你真会说话。我猜你刚肯定在想战沙县里的事。真羡慕你，现在你是公民了，能去县城。我就不行了，靠近到五公里内就会被猎杀者杀无赦。”
    任重：“江哥你别妄自菲薄。咱们跟着杨总混，迟早都能成公民。近在咫尺的县城早晚能去得。”
    江开摇摇头，消沉道：“那可未必。我和你们俩不一样。恐怕要不了多久，公司里就会有五级职业者来投靠了。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三人之间又陷入莫名的沉默。
    任重找了个理由，只说要去监视范围扫描仪，防备墟兽偷袭，与二人暂别，回了清风重卡上。
    他开始思考，并得到了答案。
    杨炳忠玩了个简单直白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车队里绝对有见不得光的东西。
    这才是搬迁的真正核心！
    别的都是幌子！
    他再回头望了望远处。
    星火镇早已在群山的背后。
    某种意义上，他还挺感谢杨炳忠临走时为了稳住荒人们所撒下的那个谎言。
    这起码给星火镇荒人们留下了半条命，以及最后一月的安宁。
    当然了，没了资源回收公司多少会变得混乱些，只不过人们能被一点虚无缥缈的希望吊着罢了。
    任重对此无能为力。
    他现在兜里有四百万，看起来挺多。
    自掏腰包买下别人狩猎回来的晶片与尸骸，大约也能支撑星火镇长达两年。
    但这毫无意义，还是过不了普查。
    无谓的仁慈只会拖累他前进的步伐，等若是他为了满足自己自私的善意而行更大的恶毒，背弃了理想。
    另外，任重心中其实还有很多遗憾。
    鞠清濛还在星火镇。
    于烬也没有跟随他离开。
    这是任重的要求。
    他不想让于烬为难。
    他带上郑甜队还勉强能找到合适的理由。
    但带上于烬的母亲那就太扯淡了。
    于是任重主动提出叫于烬留守在星火镇内，并成为他的探子，随时向他汇报镇里的情况。
    于烬的母亲却只当任重是要因自己的存在而放弃于烬，当场便要抹脖子断了于烬的后路，或是要以此逼迫于烬跟随任重离开。
    任重还是从偶遇此事的文磊口中得知了于烬的苦恼，登门再三给出承诺，表示于烬在星火镇内的任务很重要，自己已经拜托二级公民鞠清濛给于烬做出了妥当安排，她才可算消停。
    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她并没有道德绑架的意图，甚至都没让任重知情，与雌虎狂怒着赶走即将成年的幼虎一个道理，这是源星生命的法则。
    夜里十一点半，车队顺利抵达铬碳镇。
    残缺双月照耀的幽深黑夜中，镇里森林般的巨大烟囱林立，高耸如云。
    即便是深夜，也能看见滚滚浓烟直灌天际。
    大量长列火车般的飞行器成串连状自铬碳镇边缘处升空而起，飞往高悬于空的一座巨大钢铁城堡，钻入城堡左侧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在钢铁城堡右侧又有一串串的长列火车以稍快的速度飞机降落般斜斜往下。
    在众人快要抵达地图上标注的精确地点时，那座钢铁城堡正缓缓升空，往远处而去。
    另一座城堡却又自远处飘来，接替了前者的任务。
    远远相隔着数公里，任重鼻子里便能闻到一股浓郁的烟火气。
    与过了十点就一片漆黑的星火镇相比，任重只第一眼便能感受到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小镇。
    它看起来烈火烹油，仿佛是个不夜城。
    但任重却又知道，这些应该都是无人值守的巨大机械。
    这一幕将源星上的恐怖生产力瞬间展露得淋漓尽致，全面否决了低端人力劳动者存在的意义。
    与他一直以来心中的揣测一模一样。
    ……
    杨炳忠独自一人驾驶着蜘蛛坦克候在约定的集合地，一座小山包的背面。
    见八辆车准时抵达，他长舒口气，走上前来招呼道：“很好，你们准时到了。干得不错。”
    任重站直身子，“多谢杨总夸奖。”
    杨炳忠笑了笑，“行了，任重你把你的车钥匙给我，你和你的队员坐其他的重卡进镇，早点休息，我已经安排妥当了。”
    “嗯！”
    原来，杨炳忠趁着简单改造的当儿，悄悄把东西装进了任重的车里。
    这既反映出杨炳忠的小心，又反映出他此时对任重的巨大信任。
    最高限制权限的十年长约，绝不只是轻易说说而已。
    在乘车进入小镇的瞬间，任重便立马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后现代工业气息。
    镇子被立体化的区分为上中下三个层次。
    在最上层无声无息地来来往往的是各种大型机械，也不知道是在运输着什么材料。
    中层像蚂蚁搬家般快速整齐地穿梭着的，是大量中型和小型机械。
    至于最下层，则是高低不一的房屋建筑。
    街道上，正有大量自动巡逻机器人发出滋滋声穿梭来去。
    还有少数身穿装甲、生化作战服的守夜人信步游走。
    任重装甲里的能量反应探测器显示，这些守夜人里，等阶最低的也是二级职业者。
    与星火镇相比，同一片蓝天下，都是镇集，相隔仅一千五百公里，但却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个几乎在十九世纪，一个在二十二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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