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迭尔咖啡馆,是一家颇有历史的老店,就在小镇的古街上,但是向来鲜有学生党光顾。倒不都是因为跟不上时代的单品和高一截的价格,而是这家店那种old money式的倨傲,华洋互兑的仪式感,实在不合现在年轻人的口味。
袁月苓约自己在这里见面,周嵩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他推门望向窗口的位置,只见到一个专心在笔记本电脑前玩手机的女生,一身银白色羽绒服戴着帽子和口罩,看身形应该不是袁月苓。放任这种只点一杯水的客人霸占最好的座位一坐一天,难怪这里生意越来越差。周嵩摇摇头,然后才在一个偏僻的位置找到了埋头划拉手机的袁月苓,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嵩。
周嵩又望了一眼坐在窗口座位的女生,她倒是没在玩手机了,但还是没有要走得意思。犹记得大一刚开学的时候,自己和袁月苓经常来这里,就坐在那个位置,如今竟恍若隔世。
周嵩在袁月苓面前坐了下来。
袁月苓也收起了手机,面无表情地打量周嵩,这让他很不自在。
她将打颤的手放在桌底下,不愿让周嵩捕捉到她的恐惧。
很难说两个人的紧张谁更胜一筹,好在服务员的到来打破了尴尬。
“您的冰美式,您的巧克力。”
服务员没有拿来菜单,而是直接给两个人端上了饮料。周嵩对咖啡因有些过敏,在这家守旧到连奶茶都不卖咖啡厅里,巧克力大概是除了白水之外他唯一可以喝的饮料。周嵩伸手想接,却被烫得一缩手,袁月苓手里捧着杯子,皱了皱眉。
“没话跟我说吗?”发现周嵩只看着那杯巧克力出神,袁月苓抿了抿嘴。
你约我出来,然后问我有什么话说吗?
“原来你还记得我的口味……”周嵩说。
“没有,这个便宜。”
谎言,但是周嵩的情商还没有低到非要去戳破。
“内天晚上我没有喝醉也没有说谎,杜鹏飞真的是......”
“你对着我,脑子里就只有想着杜鹏飞吗?”
“......”周嵩端起饮料想要掩饰一下尴尬,然后毫无意外地被巧克力烫了嘴。
袁月苓也呷了几口咖啡,神色愈发阴沉:“周嵩,你对我做了什么你自己最清楚。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样吧?”
“不是,什么叫我对你做了什么……”周嵩望了望四周:“别人听到了还以为我把你给……”
“你不想吗?”袁月苓冷笑道:“还不如给我一个痛快呢。”
两年来周嵩曾无数次幻想,幻想有一天,月苓可以冷静下来,好好听自己说话。但是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又是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讲起。
“我......希望.......你可以解释一下.......”
“该做出解释的人是你自己才对吧?”袁月苓打断了周嵩的期期艾艾。
“我,我那不是因为你不听我说话.....”
“我在听了,你有什么说吧。”
又回到了原点,周嵩有些泄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袁月苓看着他的样子,叹了口气,说了一声就站起来往洗手间走去。
只剩自己一个人,周嵩缺氧的大脑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看来月苓是想通了打算坐下来吧事情聊开,说明自己这两年来的苦心孤诣没有白费。她暂时不能认清杜鹏飞的真面目,也没关系。无论怎么样,杜鹏飞没剩多少日子了,眼下自己不如先以退为进,到时候杜鹏飞出国走人,或者阴谋败露……总之,此番优势在我!………
周嵩心猿意马的捧着巧克力,把杯子贴在脸上,有些享受这种好似温暖拥抱的感觉。
突然大腿一下刺痛,手里的杯子差点打翻。
椅子上没有钉子,周嵩以为是进来了什么厉害的虫,没有理睬窗口那个女生好奇的张望,连忙蹲下身去找。要是一会咬到月苓就不好了,周嵩满头大汗,但是一无所获,不想又有人重重拍了一下自己受伤的肩膀。
“你找什么呢?”周嵩吃痛正要开口骂人,听到袁月苓轻灵欢快的声音,便又不觉得痛了。
“没啥,没啥。”
“你刚才想我解释什么?”
周嵩有些纳闷,为什么上个厕所回来,她的态度一下子缓和了很多?
“你能不能告诉我……两年前为什么拒绝我?”
“拒绝必须得有理由吗?”袁月苓回答地不假思索。
“可是,这两年你有必要一直躲我吗?”这答案显然不能让周嵩的灵魂得到平静。
“……”
“我只是喜欢你而已,又不是瘟疫……”
“那你把自己搞的瘟神上身一样?”
“……”周嵩在袁月苓闪亮的眸子里看见了一个人。这个人满眼血丝脸色青白,半长不短的头发连着稀疏的胡须乱蓬蓬的,身上裹着一件应该不便宜但是不仅不合身而且好像从来没有洗过的风衣,气急败坏不成样子。遗憾的是这个人周嵩不仅认识,而且朝夕相处非常熟悉。如此他便失了辩白的锐气,颓然低下了头。
“那你也不应该和杜鹏飞在一起,你知道他的外号是什么吗?”沉默了半晌,周嵩还是忍不住提到了那个名字。
“知道,炮王。”袁月苓淡淡地说:“谁说我和他在一起了?而且我和谁在一起不需要你来——”
“真的?”周嵩喜上眉梢:“你真的没和别人在一起?”
“我和谁在一起,没在一起,那都是我的事吧?”袁月苓露出厌倦的表情:“打开天窗说亮话,当初我真的完全没给过你机会吗?我和你做朋友,你却当着全校人的面让我那么难堪……”
“……”周嵩这次真的张口结舌了。
“好了,既然你没有问题了,就来回答我的问题吧。”袁月苓再一次缓和了口气:“你花了两年时间,把自己搞成了这幅样子,把我的生活搞成了这幅样子。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的命吗?”
袁月苓靠回椅背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不再作声了。
“我只是希望我们还能回到做朋友的时候,一开始的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变的这么糟糕的时候.....”最不能聊的话题也已经聊过了,周嵩知道,必须直面自己的幼稚和愚蠢了。
“做朋友?你知道这两年我都不敢报晚上的选修课么?你知道这两年周末我都不敢去图书馆么?你知道这两年我不管去哪儿都不敢一个人吗?你是成年人了,你知道你的这种行为我可以报警抓你的么?在国外,我可以申请禁止令,在这里,我可以请学校处分你,可是我没有!”袁月苓声音有些颤抖,她在尽力地掩饰着自己的愤怒。
“……不是,等会。”
警察才不会因为她的杯弓蛇影和受害妄想就出警抓人,周嵩不服气地想。其实自己并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袁月苓为何被无端的恐惧情绪支配至此?如果她肯早一些跟自己沟通,根本就不会……
“朋友,你告诉我'朋友'是什么意思?”周嵩还没有整理好语言,袁月苓又再次开口。
“朋友,就是感情很好,有共同语言而经常交流,相处起来很舒服......”周嵩俨然在背诵课文。
“我还以为做你的朋友得偷了户口本去民政局登记呢。”袁月苓难得地笑了笑,然后又恢复了严肃:“如果你能恪守‘朋友关系’的分寸,我尽量和你做朋友。”
周嵩看着手中已经冷掉的半杯巧克力,抬头猛的一饮而尽,慢慢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跟断了电一样盯着空杯子发呆了。
“周嵩,你要知道,”袁月苓抽出一张纸巾,伸手温柔地搌去周嵩嘴角的残渍,仿佛在自言自语:“男人要是都不能善待他自己,又怎么可以托付终身呢?——我只能说到这里了,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周嵩猛地抬起头来,用力地点了点头。
看着周嵩小心翼翼伸出来的手,袁月苓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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