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中午,叶哈希雅和信任的男仆萨雷斯一起在自己的房间里用午餐。
女王今天公务繁忙,派人递了消息,让他今天不要来办公室了,晚上她会到房间和他一起吃晚餐。主仆二人按照温莎德的习惯,盘腿坐在地毯上,身前摆着长案几。
“果然,不论哪里,都是看人下菜碟的,殿下受女王宠爱了,连菜色都送的比以前高级了些。”萨雷斯拿起一串葡萄对着窗户,正午的阳光将绿色的果肉照的晶莹剔透,一看就十分新鲜。
叶哈希雅没有说话,一边小口吃着鹰嘴豆饭,一边扬起嘴角。他只用了半碗,为了保持腰的纤细,就不再吃了,剩下的就都进了萨雷斯肚子,他之后只是又吃了点菜叶。
萨雷斯待主人用膳完毕,剥葡萄给他。
照例,在叶哈希雅吃之前,萨雷斯先用独特的雕花银针试了试,突然,他脸色凝重起来。
“怎么了?”叶哈希雅见状,拧眉问。
萨雷斯是医官的后人,略通医术。
“殿下,这株葡萄被人下了药,”他紧张地对这葡萄做了好一串工序,然后松了一口气,“此药对人体无害,无色无味,只是男子为了让妻子不要过多怀孕拖怀了身子,服用的避孕药,一指甲盖的计量能管一个月。”
“原来如此。”叶哈希雅面色波澜不惊,但大抵已经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最不想让女王怀上他的孩子,又在铁笼一样的宫中有人脉的,无非也就是他了。
在禁宫中,用药是最常见,也最方便的手段,杀人于无形,了无痕迹。所以他才唯独带了懂医的萨雷斯来露娜王国。
萨雷斯忧虑起来,换成温莎德话,压低声音,“殿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如果下药的人发现阴谋败露,会不会用更激烈得手段报复他们?
叶哈希雅暗红色的指尖捻着下巴,沉思片刻,回复:“现在,剥给我吃。”
萨雷斯瞪大眼睛,“为什么?殿下不是一直希望和女王有孩子?”
“你听我的,我什么时候说错过?不要着急,现在还是蜜月期,若因怀孕不能和陛下亲近,反而对我不利。”叶哈希雅用手指点着膝头道,语气中带了些嘲讽,让他纯真妩媚的脸孔透出几分凌厉,“下药就算了,这药居然是无害的?拖泥带水。”
傻,太傻了,这种人,在温莎德活不过叁个日夜。
花神给予温莎德千种万种美丽的鲜花,一到雨季,百花竞相开放,然而同时,温莎德的土地上也生长着千奇百怪的毒物,有无数种方式,可以让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如果换他动手,一定会让王夫死到临头,还不知是谁下了黑手。
但叶哈希雅是不想给女王添麻烦的,只要井水不犯河水,他就什么都不会做。反正他的身份,永远坐不上需要与女王是血亲的露娜国王夫的位置,现任的王夫还是个好对付的单纯对手,何乐而不为?
萨雷斯毕竟跟着他很长时间,训练有素,很快镇定下来,将葡萄剥好,一颗颗地放在琉璃碗里给他。
叶哈希雅对药仿佛无知无觉般,镇定地吃下去。
萨雷斯看着他,十分揪心,“难道您就忍了吗?”
叶哈希雅将最后一颗葡萄吃进肚子,用帕巾擦了擦沾着汁水的唇瓣,漫不经心地回复,“如果是温莎德禁宫的十九王子,那应该会忍了吧。”
现在,他有了底气,怎么可能甘受欺负?虽然他不会闹大,但也要让王夫知道,他不是任人攀折的。由于在禁宫黑暗的童年,他最厌恶的,就是有人想肆意玩弄他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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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昏暗,阿琳亚想着该到晚饭的时刻了,就放下手中的羽毛笔,离开办公室,穿过镂空的走廊,带着准备叁餐的男仆侍来到叶哈希雅的房间——他的房间是不给女仆进的。
“陛下来了,奴好想你。”叶哈希雅上前迎,琥珀色的杏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他今日一身银纱袍,好像是用露娜产的布料做的。
阿琳亚见周围有侍仆在,仅是矜持地点点头,优雅地斜坐在地毯上,向后靠着软垫,“所以,今天你做了什么呢?”
叶哈希雅脸上挂着一如既往柔和的笑,如一条无骨蛇般倚在她身边,不轻不重地给她捏着肩膀,“没什么,做了件新衣服,一下午就过去了。”
他示意萨雷斯将成品拿起来展示给女王看,那是一件奶白色的纱袍,看上去轻盈而凉快。
阿琳亚感兴趣地凑上前用手摸摸,“手艺不错。”
叶哈希雅心中高兴,“若陛下不嫌弃,奴改日也为陛下做一个。”
“真的吗?你会做露娜的款式吗?”阿琳亚期待而好奇,扭头问。
少年的脸上浮现一丝自得,“奴从小就学这些了,您看到的衣服都是自己做的,什么样的都能做。”
这在温莎德,是贤夫良父的必修课,如果谁不会缝补,是要糟人耻笑的,同样,手艺好的男子,也受人追捧。
阿琳亚又问,“那我是不是需要量个尺寸?”
叶哈希雅意味深长地眨眨眼,琥珀色的瞳仁波光涌动,“陛下还有哪里是奴不知道的?”
阿琳亚斜了他一下,轻飘飘地带过这个话题,“饭一会就好,我想吃的已经让厨房安排做了,你要是想尝点别的,可以再加。”
“好。”叶哈希雅乖乖地点头,手上继续给她做着肩颈按摩,仿佛刚才调情的不是他一样。
不是阿琳亚忽视叶哈希雅的口味,而是问他想吃什么,他基本只会说随便,每次吃下的量也不多,仿佛没有特别喜欢或讨厌的东西。
他吃的最起劲的时候,食物的功能在那时往往不是真的用来填饱肚子的。
“对了,”叶哈希雅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莞尔道,“今天中午吃的葡萄十分新鲜,要不让厨房再送些过来给陛下尝尝吧,萨雷斯,你和陛下的侍仆一起去,取晚饭的时候顺便端过来一些吧,别麻烦当值的仆侍了,他们还有晚饭要准备。”
阿琳亚点头,示意自己的仆侍,“去吧,照侧夫说的做。”
萨雷斯临走前,仿若不经意般和叶哈希雅对视一眼。
二人单独在房间中谈天片刻,仆侍们便端着丰富的菜肴回来了,萨雷斯手中捧着的琉璃碗里,是一大串晶莹剔透的葡萄。
按照惯例,女王就餐前需要试毒,女王身边负责餐饮的男仆侍看着不起眼,实际上也是通晓医理的,他拿出一套银色的器具,在菜肴中小心地检验,半晌,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凝重,转身恭敬地对女王道:“陛下,奴侍有事上报,请屏退左右。”
阿琳亚心神一凛,站起来就和他向外间走去,刚迈出一步,一只手从身后拽住了她的裙摆。
“陛下,发生了什么吗?”叶哈希雅仰着脸,表情疑惑中夹杂着不安。
阿琳亚安抚地勾勾唇角,握了一下他的手,“没事,马上回来。”
尔后大步向外间走去。
在她转过身后,少年垂下眸子。
外间,阿琳亚和侍仆开始交谈,双方均神色肃穆。
“到底怎么回事?”
“禀告陛下,奴在葡萄中检测出了一种药物,无色无味,主要对男子起作用,效果大概是这么一小点,”侍仆用手指比划,“可以避孕一个月,这种药不会对男女任何一方的身体造成伤害。”
阿琳亚蹙眉思索半晌,心里有了底,脸色阴沉片刻,又很快转为平常的样子,“嗯……你做得很好,你以后就按二等仆侍发薪水吧,每半个月还可多领一罐羊奶。”
“是!”侍仆喜笑颜开。
“不过,”阿琳亚话锋一转,眼神定定地盯着他,“这件事不要走露任何风声,只要你能保守秘密,勤恳为我服务,日后升为一等也不是不可能。”
女王虽然年轻美丽,平时温和而内敛,但肃起脸来,一举一动间满是压倒性的王者气势,让仆侍敬畏之心油然而生。他连忙表忠心,称自己绝不辜负女王。
侍仆弓着腰退下,阿琳亚松了口气,心中烦闷而疑惑。
这件事,小了是宫廷争宠,大了,则关系到王室的颜面,以及神的可信度,要知道王夫可是神子,风光霁月万人敬仰,是国家道德的标志,他的身上,不能有污点,否则,以神血立国的王室就要失去信用,糟人耻笑了。有心人自然会拿王夫失德来攻击女王,至她皇位动荡。
安普斯怎么会干出这种事?还要她收拾烂摊子!他不知道,继承人对自己的重要吗!他不好用,她用别人也不行!
帝王掌控一切,最忌的,便是有人肆意妄为在她们自己身上做手脚!阿琳亚明面上什么都不会做,但她一定要给王夫一些惩罚了,小惩大诫,以警告他不要任性过头!
阿琳亚脸上控制不住地浮现一片阴霾,在外平息半晌,才又回到内间,靠在叶哈希雅身边,这时,桌上的菜肴已然摆好,葡萄也被撤下,她抓起刀叉,默不作声地切牛肉。
“心情不好吗?陛下?”叶哈希雅一边默默吃蔬菜,一边轻声关心,他显然很好奇方才发生的事,却对此绝口不提,而更关注她的喜怒哀乐。这让阿琳亚对他的懂事十分满意。
奖励乖孩子,惩罚坏孩子,优劣得所,是她的做事原则。
“没有。”阿琳亚回答,眼中晦暗不明,细细咀嚼一块牛肉,咽下,然后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始闲谈,“让我考考你,你来了露娜这么久,对王室的一些活动有所了解吗?”
“让奴想想,”叶哈希雅眼睛不自觉地向上看,思索自己背诵的露娜风俗,“每年月亮最圆最大的满月日,传说是初代神子与露娜女王交合诞下后代的日子,需要举行盛大的月神祭;除此之外,这些以下祭典都由神殿占卜出确切时段,每年果实最甜的时节,要举行丰收祭,这天是王室神殿唯一一天接待普通民众的日子;丰收祭之后,很快有露娜主要贵族皆要参与的狩猎祭;每年鲜花最繁茂的时节,要举行纳普勒(生命之神)祭,王室将在这一天乘花车绕王城大街一周,余下的还有主要王室成员的生日和大小神诞日,其他的我不是很清楚了,有些节日和温莎德十分不同。”
“有什么不同?我听说在更远的国家还有寒冷到需要把羊皮裹在全身的时节,可温莎德和露娜不都是全年温暖的国度吗?”阿琳亚来了兴致。
叶哈希雅娓娓道来:“温莎德是花神弗洛的王国,我们的节日都是以花为主的,有恭迎花降临人间的日子,有送别花离开的日子,除此之外,在温莎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诞生花,我们过自己诞生花的节日。”
“那你也有诞生花吗?”
叶哈希雅将自己的一只手递给她,眼角弯弯,“您能猜到吗?”
阿琳亚仔细摆弄那双细长的手,如蜂蜜般细腻的褐色手背上,赫然纹着黑色的繁复花朵图腾,她凑近仔细分辨,发现纹身的枝叶还蔓延到了五指上。
“我真的猜不出,你就告诉我吧。”
阿琳亚如普通女孩与恋人嬉闹般,将头埋在他的肩上蹭,而少年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样子的她了,克制住想犯上揉揉她脑袋的冲动,连忙揭晓答案,“是玫瑰,有点俗气是不是?”
“玫瑰?”阿琳亚重复了一次,似有感慨。
“陛下不喜欢玫瑰吗?”叶哈希雅小心询问道。
阿琳亚摇摇头,“没有,既然这样,在你的玫瑰节,我们做点什么吧,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叶哈希雅欢喜地侧头在她脸上亲了几口,脸上显出少年人的活泼神色,“陛下对奴真好!奴希望陛下可以陪奴一天,具体干什么,由陛下决定吧,只要有陛下在身边,奴怎都欢喜。”
阿琳亚心中甜甜的,面上无奈,“你可真是容易满足。”
叶哈希雅理所当然道:“谁让奴心悦陛下呢。”
阿琳亚突然想到什么,接着道:“方才提起节日,本来是想告诉你,最近纳普勒祭要到了,你也要一起坐花车游行,记得做好心理准备,看见那么多民众,不要紧张。”
本来,只有王夫、女王、王子王女有资格乘花车游街,历史上唯一几个侧夫得到准许,还是因为他们或者生育了太女,或者身份高贵。
女王开出的补偿多少,代表了叶哈希雅在她心中的价值。
心思玲珑的少年早已了然,除非酿成大错,陛下不可能公开惩处王夫——他除了是丈夫外,也是她的兄弟,一国的神子,惩罚王夫相当于打她自己的脸。
这就是陛下给他的补偿吗?
为他打破先例,变相在全露娜国人民面前证明他们的爱?
叶哈希雅眼中飞速划过一道光,将她的身躯搂向自己,柔声在她耳边道:“奴从小长在深宫,没见多少世面,希望不会给陛下丢脸,反正大家也是来看陛下的,那奴如果害怕了,就盯着陛下吧。”
王夫是真的搞不定,这下女王要治他了,他爸也会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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