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德贝克从海上经过马六甲城的时候,本想停船进港去拜访一下,但想了想临行前约尔的告诫,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继续往前航行。
并不意外的,河口里的西班牙人也没有出来对悬挂尼德兰三色旗的这条桨帆船进行干预,布置在海边的瞭望塔上有人影晃动,也有烽火点燃,但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船只出来,海岸上也没有听到任何炮声。
“伊比利亚人若是一直这么老实就好了。”范德贝克冷笑着,用手捻着打了须蜡而上翘的漂亮胡须,那身法兰绒的高级外套配上这种样式的胡须格外好看:“东印度公司做生意就会顺利许多。”
他的副手范迪塞尔一直在紧张的用单筒望远镜观察岸上的动静,看他这副忐忑的神情,范德贝克笑道:“不用这么慌张,我们船都快从他们鼻尖底下过去了,里面也不见有任何反应,西班牙人不会出来打搅我们了。”
“果真如此,但是以前他们不会这样的。”范迪塞尔眼见船已渐渐远离马六甲海岸,远处河口内侧那座宏伟的圣保罗教堂的尖顶慢慢的看不到了,于是松了一口气,又带着疑问道:“难道真的如约尔先生所说,他们在东方海盗离开之前,不会和我们发生冲突?”
“约尔先生猜得八九不离十,伊比利亚人想借东方海盗的手,把荷兰东印度公司赶出远东。”范德贝克道:“我们这次的任务,就是跟东方海盗谈一谈,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不能像对待伊比利亚人一样,和我们尼德兰人和平的共处。”
“科恩不是向议会提到过吗?”范迪塞尔困惑的说道:“东方人的条件我们都很清楚。”
“那些条件太苛刻了。”范德贝克决然的摆摆手:“任何一个有雄心壮士的东印度公司股东都不会答应的,想想看,我的朋友,我们有全世界第一的商船队伍,有最勇敢勤劳的水手,还有具有最高超作战水平的海军军官,从新大陆到非洲,都有我们的土地,这样强大的国家怎么能在东方受一群无知的海盗控制呢?这根本不可能。”
“可是,伊比利亚人看起来答应他们了。”
“这就是伊比利亚人羸弱的地方。”范德贝克不屑的说道:“他们已经过时了,现在的海上是荷兰人的天下,不久的将来,所有的西班牙殖民地都会纳入尼德兰王国的手掌中,迪塞尔,我们发大财的机会在后头。”
“听起来真不错。”范迪塞尔兴奋的搓搓手:“先生,你准备怎么跟他们谈?”
“谁知道呢,我又没和他们打过交道。”范德贝克耸耸肩:“科恩已经被议会发配到丹麦打鱼了,你我若不想步他的后尘,那么最好和东印度公司站到一个立场上去。”
范迪塞尔眼皮跳了一下,忙道:“这个当然,公司生意做大了,我们的财路才会更广。”
两人一路说着,并肩站在船头,这条海岸桨帆船有四十个桨手,独桅孤帆,方便快捷,可以在海边礁石密布的区域灵活的穿梭,船上有两门小炮,武备不强,速度却很快。
范迪塞尔乘坐它从锡兰出发,仅仅沿着印度海岸航行了十天,就顺着洋流飘到了马六甲海峡的东边。
海峡东侧,是柔佛国的领土,包括西班牙人的殖民地马六甲城,同样处于柔佛人的国境内,不过范迪塞尔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去和柔佛人打个招呼,这等土著国家,不用那么客气的对待它。
继续往南行,快到狭窄海峡的东侧出口时,范迪塞尔谨慎的令人在桅杆上悬挂了一面白旗,这一片海正是前些日子约尔与东方海盗冲突的区域,悬挂代表和平的白旗可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果不其然,没有多久,两条断海的鸟船就与范迪塞尔遭遇了,白旗是通用旗语,范迪塞尔没有被炮火跟枪子招呼,他派了人过去,递了一封用葡萄牙语写好的信函,鸟船的人不知道看没看懂,但起码从对方比比划划的肢体语言中懂了什么,做手势让范迪塞尔跟他们走。
桨帆船在鸟船左右夹击下,慢慢的进入了淡马锡的海域。
淡马锡其实是一座岛,在它与马来半岛大陆之间,有一条最宽不过四公里、最窄只有一公里的狭长海峡,这就成了淡马锡与柔佛国之间天然的边界,在聂尘与柔佛王的租赁协议中,白字黑字的予以明确。
岛上有淡水河流不下三十条,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些河流都是小溪,不算大河。
“在这里,应该建一座水库,解决人口饮水问题。”聂尘的手指头在地图上敲了敲。
他站在淡马锡东南端的港口里,踩在西边一块高地的土地上,向四周极目眺望,可以把方圆十余里的地貌尽收眼底,他手指的方向,就是这块高地北边的一个山坳中,那儿有条小小溪流蜿蜒入海。
朱本相等人围在他身后,用心记着,朱本生迟疑的问道:“什么叫水库?”
“就是圈一块水源地,在出口用堤坝围起来,蓄水待用。”聂尘解释道:“这个工程很大,你手头那点人远远不够,柔佛那边有回音没有?”
“有的。”朱本相恭敬答道:“柔佛西部的酋长答应卖给我们粮食,也同意雇佣他的人民来这边做工,不过,雇工的报酬必须抽三成给他。”
“随他吧,只要他同意给人就行了。”聂尘的目光回收,看向高地前方,在那里,一座巨大的炮台正在紧张施工,无数穿着柔佛特色服饰的劳工正在用木棒、杠杆和滑轮,将一块块大石头从山下运上来,混合搅拌好的石灰、石膏,用心的堆砌。
聂尘问过这种用石灰石膏为原料的灰浆,是从哪儿传来的建筑方法。得到的答案是欧洲人都用这个砌墙,砌好的墙体即坚固又耐用,听说几百年来欧洲人都用这个材料修房子。
施大喧好奇的用铁棍捣鼓了一段砌好的墙体,发现果真坚固无比,干燥后的墙体堪比水泥,石头之间黏合得很紧密,非常坚固,聂尘一下想到如果把这法子带回去修城墙,一定比费时费力的夯土城墙好上很多。
“炮台修好后,从我们的船上卸一些大口径重炮下来,装在合适的位置,加强这里的防御。”聂尘指点了一些将来装炮的位置,无一例外都是面向大海、控制航道的点位:“最重要的是保护好港口,务求万无一失。”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山下,山下就是淡马锡港,这座深水良港是整座淡马锡岛最好的泊位,四面风雨不侵,水深足以停下最大的船只,此刻港内有四十多条大船停泊,依然还有许多泊位空着。
两条鸟船一前一后的引着一条桨帆船,缓缓驶入,众人从山上看下去,水波浩渺,视野宽阔,大有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
“北面的荒地,开拓得如何?”聂尘又问朱本相,他把这个本地老头任命为负责民政的官员,给予了一些权力,赏了一点金银,把他的积极性调动得好似打了鸡血:“粮食乃民之本,没吃的什么也搞不成。”
“龙头有令,我岂敢懈怠?”朱本相一下来了精神,高声答道:“我把淡马锡所有能动员的人都派过去了,包括妇人和十二岁以上的男丁,给他们说只要拓荒成功,拓多少地就能免十年地租,今后种出什么来都归自己,无论留着吃还是卖给官府都可以,大家都很高兴,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挖土了。”
他在怀里掏掏摸摸,拿出一张纸,念道:“截止昨日,一共拓荒三百六十顷,焚烧入肥的有三成左右,相信再等两三个月,这些土地都能入肥完毕,再翻土耕种一年半载,就能变成肥田,到时候淡马锡就可以变成鱼米之乡了。”
在场的朱家子弟听了都红光满面,淡马锡一向贫瘠,地穷水少,不是耕种的好地方,聂龙头一来就下令拓荒,花钱从柔佛国买耕牛农具,免费供应,大开农事,一想到今后粮食不愁,大家就开心不已。
“三百六十顷?”施大喧咂舌开玩笑:“你们莫非不睡觉的在开荒吗?这也太快了。”
“龙头有令,大家都不敢偷懒,另外,这也是为了自己好,所以人人都有干劲。”朱本相由衷的说道:“想起以前,灾年的时候,我们粮食不够,只能去柔佛人的地盘上逃荒,那光景,唉,死了多少人呐。”
“今后不会再因为粮食匮乏而死人了。”聂尘问他:“柔佛国的地方酋长对我们的礼物感觉怎样?”
“龙头是说福寿膏?”朱本相想了想才回答道:“这个还不清楚,我送过去的时候他们不知道是什么,也许要试过之后才知道。”
“那就等两个月之后,再送一批过去吧。”聂尘琢磨道:“施大喧,派两个人装成商人过去,教他们怎么用福寿膏。”
“好。”施大喧咧嘴道,心中暗想:龙头做事还是这么没屁眼啊。
“朱本相,我带来了几个教书先生,在城里准备开学堂,你们的子弟,年龄合适的,可以送一些过来,读书习字,将来也能做点事,比一辈子当个粗人好。”聂尘背着手,在炮台上来回巡视,一边走一边仿佛随意的对朱本相说道:“听说你有两个孙儿,送去读书吧,不收学费的。”
“那太好了!”朱本相等人闻言大喜,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我们这些汉民识字的不多,若是龙头肯开学堂,大家一定很高兴,还能免去学费,简直是天降福音啊。”
当即的,众人就纷纷替自己的孩子报名,唯恐落了后,只有施大喧在一边似笑非笑,心想这些家伙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读聂龙头的书,被灌输的是什么,就由不得他们了。
“龙头~!”山下有人快步上山,大声禀报:“有海外荷兰红毛鬼的使者求见!”
“终于来了。”聂尘眉毛一挑,面色沉了下来:“走,去见见,打沉我的船,总得要些赔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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