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下辞别,车轮转向,驶向亲仁里。
“找人去薛七郎家打探一下,”唐小白低声吩咐,“留意一下薛七郎的未婚妻。”
方才她向薛少勉问起这位未婚妻,薛少勉只说了一句“内眷之事,不甚了解”。
可薛少勉既然与堂兄这么亲厚,而薛少勤家又只有两名内眷,怎么可能一点都不了解?
其中定有什么蹊跷。
这蹊跷很快就浮出了水面。
不过半天的功夫,桃子就打探回来了。
“那女子姓苏,名唤贞娘,蜀中人,随薛七郎进京后,就在薛家住着,婚期定下后,在城南赁了一间屋舍作为出嫁地,但无论住薛家还是住城南,都深居简出,很少有人见到她;”
“薛七郎遇害后,有人在薛家见过苏贞娘,但两日后就不在了,后来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唐小白蹙眉问:“薛娘子是不是病倒了?”
桃子点头,神情有些忿忿:“薛娘子寡居十几年,好不容易把薛七郎养大,怎么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当场就晕厥过去了,那苏贞娘起初也照顾了薛娘子一夜,待第二日薛娘子醒来,苏贞娘就不见了,亏得薛七郎待她这样好,良心被狗吃了!”
唐小白心下觉得古怪,问:“薛娘子有没有说什么?”
桃子面色不忍:“薛娘子伤心得跟失了魂似的,哪里顾得上这些?”
唐小白点头沉吟。
说来也怪,她从来没见过这位姓苏的女子。
路上偶遇薛少勤时,没见到;
薛少勤应考崇文殿时,没见到;
如今薛少勤死于非命,她还是连这位苏姑娘的影子都没见到。
在薛少勤口中,他和苏贞娘两情相悦,不远千里将她从蜀中带来京城,要娶她为妻。
那怎么会薛少勤的各种重要场合都缺席呢?
就算是虚情假意,也要演到位吧?
是碰巧她没看见?还是说……刻意避开了她?
如今薛少勤尸骨未寒,未婚妻就不见了。
是有人逼迫她离开?还是自己想离开?
唐小白越想越觉得古怪。
她从前听人说过,凶杀案件,除了有明显证据指向的,否则,死者亲近的人嫌疑会很大。
想到这里,唐小白吩咐道:“去一趟安义里,请陶师兄帮忙查一下苏贞娘!”
橙子领命离开后,唐小白又想了想,再吩咐道:“打听一下,薛七郎的案子由谁接手了?”
……
这次不用自己打听,就有人亲自将消息送上门来了。
案子直接从万年县移交至大理寺,由大理正陆进主审。
主审一人,监审却有两个。
一个是大理少卿颜龄。
颜龄是吏部尚书颜越宾第三子,颜静静的亲兄长,也就是汝南公主的驸马颜三郎。
颜三郎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纯粹是为了皇家的面子好看,才给挂了一个大理少卿的名头。
让他监审,占名额的可能性更大,唐小白并不是很在意。
但另一个,就让人不能不在意了。
另一位监审,是晋王李枢。
唐小白听罢,琢磨须臾,看向报信之人:“你家主人是什么意思?”
“十郎交代奴问二小姐,可还记得乞儿贾三儿?”
唐小白目光一动。
……
薛少勤等三人都是京城人氏。
起初因为查不出死因,又流言纷纷,县衙尚未正式立案,所以尸体都还留在各自家中举丧。
现如今,大理寺奉旨查案,就要将尸体带去衙门,令仵作仔细验尸。
却在大理寺提验尸体的前一夜,薛少勤宅失火。
薛氏族人拼尽全力,从火中救出昏迷不醒的薛母,以及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
时正春盛,芳草碧枝,桃杏争艳。
而不过十来步的距离,却满地焦灰,柱倒梁塌。
唐小白站在街角远远看着,看得眼睛酸涩。
也曾在这个位置,看到过青年喜洋洋进出;
也曾在这个位置,看到那宅门挂起白绸;
但此时,看到的却是断壁残垣之中,公服者抬焦尸而出。
即便烧到面目全非,尸体还是要被大理寺带走。
“这一把火,烧得够狠。”一道冰冷的声音传入耳中,
唐小白转头看去。
紫衫玉带,眉目冷峻。
说话时,目视前方薛宅,如果不是附近没有其他人,还真看不出是在同她说话。
唐小白微一蹙眉,施礼道:“晋王殿下。”
目光再次掠过李枢,心中暗自警惕。
晋王来这里干什么?
“太兴十二年,万年县衙停尸房走水,烧得几具尸体面目难分,”李枢转过脸,冷冷地看着她,“停尸房的尸体太多,难以分辨,薛家却只有薛少勤一具尸体。”
唐小白不以为意地点头:“晋王殿下所言极是。”
薛家只有薛少勤一具尸体,所以照理不会着重去验明正身。
“如果验出不是薛少勤呢?”李枢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唐小白微微一笑:“晋王殿下自有定夺。”
验出来不是,那就找尸体呗,还能怎么?
反正不可能找到她身上。
李枢仿佛被什么刺到了眼睛,皱眉挪开视线,道:“春气渐暖,很多东西不是想藏就能藏得住。”
“晋王殿下所言极是。”唐小白连台词都懒得换。
李枢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唐小白在他背后静静目送。
李枢说得不错,天气暖了,尸体藏不了多久。
而且藏久了,可能也就没用了。
上车:“去安义里。”
陶汾住在安义里。
他一见唐小白,便主动交代进程:“还没找到人,附近的邻居只见过薛七郎来探望,都没见过苏贞娘出门,要不是薛七郎遇害那天苏贞娘跑出来过,都怀疑里面有没有住人。”
“跑出来也没人瞧见样子?”唐小白纳闷问道。
陶汾摇头:“据说苏贞娘戴着幕离,遮得严严实实。”
这就更奇怪了。
未婚夫死得那么突然,悲痛之下,竟然也不忘遮挡面目?
“苏贞娘那天出去后,就没有再回城南的宅子,你先别急,再给我点时间找找人。”陶汾安慰道。
唐小白回神,摇摇头,道:“我不是来催问苏贞娘,是有另一件更急的事,想请陶师兄帮忙。”
陶汾神色一肃:“什么事?”
“将薛七郎的死讯传出去,越快越好,越广越好!”
……
唐小白不知道陶汾是怎么传播消息的。
不过七天后,她等的人就出现了。
斗笠下,尘土满面,也不知奔波几日不曾停歇,一双凤目似染了鲜血:
“尸体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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