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约?
互不……深究?
泰尔斯露出不解与疑惑的神情。
“魔能,是我们存在的基础与根本——也是我们被称为魔能师的原因。”
“永远,永远,永远,不要询问另一位魔能师对魔能的理解,也不要向任何魔能师泄露你自己对魔能的理解,”艾希达目光清冷,用连续的三个‘永远’,强调他此刻的态度:
“此即‘互不深究’。”
“魔能?对魔能的理解?”泰尔斯闻言忍不住挑了挑眉毛:“所以那就是魔能师的弱点,你的‘基础与根本’被摸清后,就会被另一位魔能师攻击?”
然而艾希达只是维持着他清冷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泰尔斯。
整整好几秒。
“怎么了?”泰尔斯被他盯得心里发毛。
“你现在所做的,就是在试图探察我对魔能的理解,”艾希达终于默默开口,说出来的话却让他的听众大惊失色:“在魔能师之间,这将被视为宣战。”
泰尔斯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向后缩了一下。
这就算是……宣战?
泰尔斯立刻想起了血之魔能师的话——魔能师的内战。
“好吧好吧,我不问就是了,”第二王子只得忐忑耸肩道:“所以魔能师之间不能谈论魔能?那大家的日常相处就是见面打个招呼,你好,再见,吃了么,然后各走各路,不相往来……”
“这不是什么玩笑。”
艾希达冷冷地打断他。
“魔能师的三大定约,是我们的前辈在长久的历史中,用无数经验与例子总结出来的,无论触犯哪一条,”气之魔能师目光一闪,让泰尔斯的背脊微微发寒:“都会带来恶劣、严重、不可预料的糟糕后果。”
泰尔斯怔住了,不禁愣愣地问道:“会有……什么后果?”
“你会知道的,”艾希达摇摇头:“现在,你只需要记住初约,以及它绝不能被违反就够了。”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还有两大定约呢?”
“你还远远不到知晓它们的层级,”艾希达依然神秘地摇摇头:“等你成为魔能师,找到自己‘阈名’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不要问我‘阈名’是什么,你到时候也会一起知道的。”
刚准备开口的泰尔斯,闻言只得失望地垂下头。
“好吧,那至少……你能帮我解答一个疑惑?”
艾希达微微点头,脸色似乎放松了一些。
“当我使用那种——就是你说的什么‘魔能’的时候,”泰尔斯露出担忧的神色,“每次的效果都不一样,但几乎每次使用完都有剧烈的疼痛,最近几次甚至差点要了我的命。”
泰尔斯说着,眼前浮现出几个让他忧心忡忡的场景。
蔓草庄园的地牢里,罗尔夫身上的枷锁。
复兴宫前,那个少年异能刺客,以及他温热跳动的……心脏。
黑沙领的魔能枪口前,四处飞散的红光,和阿拉卡的不动弓。
泰尔斯暗自捏了捏拳头:“这是怎么回事?”
他突然注意到,艾希达在听到他的话之后,眉毛微蹙——魔能师一贯以来都是脸色淡然,而这反倒突出了他不同寻常的表情变化。
“‘使用’?”一会儿后,艾希达眯起眼睛,摇头哼笑,似乎不相信他的话:
“你根本连魔能师的大门都还没摸到,怎么可能使用魔能?”
泰尔斯微微一愣。
“就是,你还记得红坊街那次吗?你把我挤压……”第二王子讪讪地搓了搓手,观察了一下艾希达的神色,决定不详细叙述那晚的事情,“总之我们把一栋房子炸飞了,你发现了我拥有魔能师体质还是什么的……就是那时的感觉……”
“后来我发现,似乎只要流出鲜血,我就能使用那种力量,也是同样的感觉……”
艾希达的脸色再次微变。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艾希达盯着地面,似乎在思索。
“不,”一会儿之后,气之魔能师抬起头来,严肃地道:“那晚你的表现,我们习惯上叫……”
“‘失控’。”
艾希达抿起嘴唇。
“对!失控!”泰尔斯恍然拍手道:“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你说过这个词……”
失控……
下一刻,泰尔斯脸色一白,没有说下去。
他突然明白魔能师的意思了。
失控。
“失控,”泰尔斯神色震惊,喃喃道:“失控?”
艾希达默默地看着他,目中神色不明。
“你的意思是,这种力量,这种所谓的魔能……”泰尔斯皱起眉头,呼吸加速,“是不能自主控制的?”
“我没办法主动‘使用’它?”
艾希达微微眯眼,似乎有些惊讶泰尔斯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至少以你现在的阶段,”艾希达摇了摇头,证实了泰尔斯的猜想:“不能。”
泰尔斯疑惑地看着艾希达。
“不可能啊,我只要每次流血,就能使用它,”泰尔斯咬着牙,摸着脑袋:“那种感觉,就像我做了个混乱的梦然后醒来……”
就在此时,魔能师脸色一变。
他突然举起一根手指。
下一秒,泰尔斯话音一断,接着就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一滞,然后再也吸不进空气!
泰尔斯震惊地看着举起手指的艾希达!
然而魔能师只是冷冷地看着王子。
一言不发。
怎么?
泰尔斯捂着自己的颈部,用力张着嘴,却依然得不到任何空气。
就像周围的气体都凝固不动了一样。
要憋死我吗?
泰尔斯徒劳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对艾希达作出愤怒的表情,直到他因缺氧而憋得脸色通红。
就在泰尔斯准备伸手去掏匕首的时候,艾希达终于缓缓放下手指。
空气再次流动起来。
“呼……”泰尔斯终于吸进了一口空气,瘫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为什么!”重新获得空气的泰尔斯抬起头,带着愤怒和不忿看着艾希达。
“这么快就忘了吗?”魔能师身体前倾,盯着他的双眼,面色不变却语气生寒:“我刚刚跟你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我们见面也才……”泰尔斯先是一怔,然后才反应过来:“额,我们刚刚……”
“好吧,对,”泰尔斯喃喃道,想起艾希达的话。
“魔能初约,”他的脸色耷拉了下来,叹息道:
“互不深究。”
该死。
艾希达深深地注视着他,缓缓颔首。
“别再忘记。”
魔能师深深看了泰尔斯一眼,这才坐回他的“座位”。
经历了刚刚的事情,泰尔斯心情极度不佳,继续理顺着自己的呼吸。
同时把稍微降下去的警惕心,再次提升到最高。
可恶。
这家伙……果然,不能把他当作正常人。
在泰尔斯腹诽的时候,艾希达则默默低头,神色不明。
两人间出现了诡异的沉默。
“除了你对那种状态的感觉和理解以外,”半晌后,艾希达终于开口:“把几次你主动‘失控’的情况,都告诉我。”
泰尔斯叹了口气,从蔓草庄园到断龙要塞,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
几分钟后。
“除了红坊街——其余的根本不像是失控。”
“在毫无自觉的‘接触者’阶段,就能使用魔能?”只听艾希达沉吟道:“太奇怪了。”
“我还是第一次听闻——应该说,魔能师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例子。”
“还伴随着对身体渐次加重的损伤和负担?”
艾希达目光闪烁,似乎在深思。
有那么一瞬,泰尔斯敢发誓,自己从魔能师的眼睛里,见到一丝蓝光掠过。
泰尔斯放缓了呼吸,心中不禁紧张起来。
那感觉,就像是在等医生宣读诊断书一样。
“不过,每一位魔能师都独一无二,”终于,艾希达抬起头,表情平淡:“也许你是其中比较特殊的一位,也未可知。”
“但在我们循序渐进之前,你不要再使用魔能了——我可不想你还没成为魔能师,就变成一具尸体。”
比较特殊的一位?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比较特殊呢?
泰尔斯在心里暗暗叹气。
说到这里,泰尔斯突然心中一动。
他想到了一件关键的事情。
“对了,艾希达先生,”泰尔斯犹豫着开口,“请问……”
艾希达眯起眼睛,等他发问。
“如果您活了这么久,一定认识你的同类……额,同行们,”泰尔斯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请问您认识一位魔能师吗?”
“她的名字叫……”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瑟兰婕拉娜。”
艾希达面色不变。
泰尔斯抬起头,直视着艾希达的眼睛,目光灼灼:
“可能是我的母亲。”
“以及我如此特殊的——原因。”
艾希达在虚空中向后一靠。
两人之间再次出现了长达十几秒的沉默。
在一片静谧中,泰尔斯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但他没有催促,而是带着忐忑,望着艾希达,等待他的回答。
这可能是解开自己体质和来历之谜的绝好机会。
泰尔斯看着魔能师,心中暗暗想道:不能浪费了。
更何况——关于此世生母的身份和……种族,他早就怀疑已久了。
在泰尔斯走神的时候,艾希达的声音缓缓响起。
“为什么这么想?”
魔能师淡淡地道:“为什么会觉得你的母亲,是魔能师?”
泰尔斯微微一怔。
“我只有可能,从她那里继承魔能师的体质,不是么?”泰尔斯摸着脑袋,忐忑地道道:“而我就在想,如果我的魔能师体质是遗传的话,会否我的母亲也是……”
还有……
泰尔斯忧心忡忡地想起自己奇怪而粗糙,恢复力奇快的体质,自己不正常的大脑容量,还有那些经常以闪回的形式,一片片找回的前世记忆。
不止这些。
从凯瑟尔王和基尔伯特、姬妮对自己母亲的讳莫如深,到凯瑟尔王和李希雅主祭在血脉仪式上的可疑对话,再到大主祭对自己母亲表现出的忌惮与憎恨,以及约德尔在闵迪思厅所言的“同灾祸纠缠在一起”的话语……
这一切,难道不都预示着——
“不可能。”
清澈的男声响起,泰尔斯一愣,看着眼前的艾希达。
艾希达看着他的双眼,严肃而果断地摇了摇头。
“第一,”艾希达双目淡然,“魔能师的体质并非继承得来,与血脉无关。曾经有法师做过实验,他们把五千人分成五组——算了,你不会想知道这个的,总是,魔能师不是遗传的。”
泰尔斯微微蹙眉。
“第二,”艾希达阖上双眼,又缓缓睁开:“魔能师早已不是普通的生物——一旦我们完全成为魔能师,就会从体质上发生巨大的转变,每个人各自不同,但相通的一点是:再也无法与其他种族生育后代。”
泰尔斯吃惊地张大嘴巴。
“第三,”艾希达的脸色肃穆,语气断然:“除了你以外,世界上现存的魔能师——包括被封印者——一共有十四位,我见过他们每一个人,但没有一个魔能师叫这个名字。”
泰尔斯愣愣地看着他。
十四位魔能师。
这么少?
而且,其中没有一位是……
“总之。”
“你的母亲,”艾希达十分肯定地摇摇头,语气斩钉截铁:“不可能是魔能师。”
听见这句话,泰尔斯先是整整顿住了十秒钟。
然后,他恍惚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所以,没有魔能师叫瑟兰婕拉娜,”泰尔斯呼出一口气,心里不知为何,竟像是松下了一根紧绷的弦:
“而魔能师,是不可能生育后代的么。”
预计偏差,带着落空感的他靠着椅背,深思着自己的出身之谜。
几秒后,泰尔斯呼出一口气,露出自嘲的微笑。
这算是放下了一个疑惑吧。
一个萦绕心头已久的疑惑。
但与此同时,艾希达却再次摇了摇头。
“不过,严格说起来的话,”艾希达交叉起双手,略略思索后缓缓吐字:“还是有一位魔能师,拥有创造生命的能力的——虽然我不认为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生育’。”
泰尔斯心中登时一凛。
第二王子的瞳孔一缩,他缓缓抬起头:“谁?”
艾希达分开交握的双手,抬起头。
“一位脾气暴躁的女士。”艾希达露出清澈的微笑。
然后,魔能师说出一个了名字。
一个让泰尔斯为之色变的名字。
“吉萨·崔尔曼,”艾希达淡淡道:
“血之魔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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