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将军......”
崔彦昭正欲说话,却只听李浈紧接着说道:“先生的意思无可厚非,无论对崔家也好,对先生也罢,怎样的要求都不过分!”
说罢之后,李浈向着崔彦昭弯腰深深鞠了一躬,道:“浈,多谢崔家深明大义,多谢先生坦诚相对!”
崔彦昭见状赶忙将李浈扶起,道:“若将军真能如方才所说,便是大唐之福、黎民之福,崔氏一门自当鼎力相助!”
李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敢问将军,剩下的这四千亩田......”崔彦昭略带忧色,即便自己献出一千亩田,但还剩四千亩没有着落,依旧还是一个庞大的数目。
“陈琼说七日之内一定办好,但我相信他一定办不好,也一定不会去办,不过我既答应了他,那便给他这七日的时间,机会我已给过,只看他能不能把握了!”李浈轻声说道。
“陈琼就任瀛洲刺史这五年来,可不仅仅是手脚不干净那么简单,但其素来谨慎,所占得的大部分田产都不在其名下,想抓住他的把柄怕是不那么容易!”崔彦昭点了点头说道。
“呵呵,这世上从没有什么事情是完美无缺的,他既然做了,即便收拾得再干净,也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更何况......”
李浈笑了笑,带着些不屑,“更何况我李浈做事,有没有证据并不是那么重要,更多的时候要看他有没有这个......”
说着,李浈轻轻点了点自己心口的位置,道:“心!”
“若无证据,将军怎能奈何得了他?恕我直言,将军的官阶不过从五品,而陈琼却是从四品的一州刺史!”
李浈闻言,不由朗声大笑:“哈哈哈,若为良臣,便是九品县尉我敬之如良师;若为奸佞,便是三品宰辅我杀之似狼豕!”
崔彦昭先是微微一怔,而后却也大笑道:“哈哈哈,好一个杀之似狼豕,将军豪气干云,请受崔某一拜!”
“先生若是不弃,今日不醉不归!”
......
崔彦昭的出现,对于李浈来说纯粹是个意外,瀛洲城内崔、卢、郑、王四大望族,属崔家势力最大,也最难已通融。
虽然崔家事实上并不像崔彦昭口中所说那般光明磊落、门风高古,但放眼天下,哪一个名门望族又真的是干干净净?若真都干净了的话,便不会有什么名门、什么望族了!
李浈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便不会去和崔彦昭去论这口舌之争。
既然崔彦昭来示好,那自己便没有理由拒之门外,更何况得到崔氏一门的支持,对自己而言,无论是当下,还是将来,都会是一大助力。
至于陈琼,虽说李浈并无权处置,但其若是真的触怒了自己的底线,那自己会有一百种方法置其余死地。
......
崔彦昭的归附让李浈不由心情大好,尽管李浈的心情也一直不错。
同样,也正因崔家的这一步棋,却让陈琼怒不可遏,失去了瀛洲最大家族的支持,陈琼先机尽失。
然而却还不至满盘皆输,失去了一个崔家,还有三家。
相对于崔家来说,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和琅琊王氏。
这三家与瀛洲崔家一样,不过都是家族旁支,但却依然有着不可小觑的势力,单单是这三个姓氏便足以说明一切,更何况其与各自家族同气连枝,一损俱损。
翌日。
陈府。
啪——
一只茶碗被狠狠摔在地上,瓷片凌乱、汤水四溅。
这是陈琼今日摔的第三只茶碗,算上昨夜摔的那四只,七只茶碗就这么化为碎片。
客堂之内还有三人,年纪相仿,五十余岁,看上去面色从容,即便被那汤水溅湿了袍角,却依然一副坦然淡定之状,与陈琼的气急败坏截然相反。
“呵呵,陈刺史又何必如此动怒,小心气坏了身子!”
一名白发老者笑道,而后弯腰捡起了一只瓷片,而后啧啧叹道:“可惜了这汝州的青瓷!”
“为德公还有心思顾及这些,崔家吃里扒外,李浈小儿又逼我太甚,如何能不心急,难不成还真给他千亩良田?!”
陈琼虽心中恼怒,但却也不好对老者发火,只是言语中略带些埋怨。
此人名为王允,字为德,肃宗宝应元年时,其高祖自太原迁至瀛洲,不足百年间,已隐隐成为瀛洲城内仅次于崔家的第二望族。
王允不由笑道:“难道陈刺史在这里摔几只茶碗便能让那李浈回心转意了?”
“那不知为德公有何高见?”陈琼赶忙问道。
只见王允看了看其他两人,而后三人相视一笑,道:“李浈不过一黄口小儿,即便得到了崔家的支持,在瀛洲这地方还翻不了天!”
“那......那又能怎样?他手里握着三千兵马,北上的沿途暗中又有埋伏,即便我出得了瀛洲,也到不了幽州,到得了幽州,也见不到使君,如今我已是砧上之肉任人宰割了!”陈琼摊开双手,似乎已无计可施。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幽州行军司马罢了,即便是手中握有兵权,也不敢将陈刺史怎么样的!”
说话之人名为卢田,字广元,为范阳卢氏旁支。
“有兵权就够了,就凭李浈往日里所做的那些事,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陈琼当即说道,羸瘦的身子似乎有些发抖。
此言倒也不错,在江陵,李浈设计杀刘睿;在商州,又将金商防御使吴灼送入大牢;便是在长安,都让延庆公主甘拜下风;而后平定宣武叛军,又在深州杀了包括深州刺史段崇简在内的数十名大小官员。
一个彻头彻尾、不顾后果的疯子,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呢?
既然他能杀一个深州刺史,便也能再杀一个瀛洲刺史。
李浈这样的经历,让陈琼有些担心,这也是其对李浈唯唯诺诺的原因之一。
而更让陈琼惊惧的是,在李浈杀了这么多人之后,朝廷竟不见有丝毫苛责,即便是言语上的责怪都不曾有过,不仅如此,李浈此后竟是更为得宠。
虽然在讨藩这件事上朝廷看似有些冷落,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表面上的文章罢了,能得到与张仲武相同的那些赏钱、绢帛,便足以说明李浈得宠依旧。
陈琼已是来不及去想朝廷为何能够容忍李浈如此肆意妄为,因为眼下这把火马上就要烧到自己身上了。
见陈琼如此方寸大乱,卢田索性便直接说道:“陈刺史看到的只是其一,却不知还有其二!”
不待陈琼说话,卢田继续说道:“李浈此子胆大妄为不假,但据其以往所为,这每一桩事都有个由头,说到底行事倒也规矩,并非那种枉杀无辜之人!”
“陈刺史这些年来小心谨慎,凡事做得干干净净,李浈单凭这么一个办事不利的理由,还不至于动刀的!”
说罢之后,卢田看了看陈琼,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这是其二,还有其三!”
“广元公快些说来听听!”陈琼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卢田闻言不禁大笑,道:“这其三么,据我所知,自李浈来到瀛洲那一天,便开始四处招募兵马,但却不见募兵的告示,也便是说,此事张使君是并不知情的!”
陈琼闻言后想了想,道:“广元公的意思是李浈......”
“私募兵马!”卢田笑道。
“嘶——”
陈琼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私募兵马按大唐律令是诛九族的重罪,而且永不赦免。
仔细想来,陈琼这才恍然大悟,自己每日只顾着应付李浈,但却忽略了李浈在做什么。
但旋即陈琼又脸色一变,道:“各个藩镇都有私募兵马之事,可朝廷还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除非将此事告诉张使君,但眼下即便我写了,也无法送到使君面前啊!”
“陈刺史糊涂,以往各个藩镇虽私募兵马,但均是各地节度使所为,朝廷自然不便干预,但如今一个小小的幽州行军司马私募兵马,此事说大便大了,更何况他还是陛下钦封,又深得恩宠的人!”
说话之人名为郑伦,与荥阳郑氏同宗同源。
“不错,也许陛下不会亲自出面,但至少会知会张使君,你觉得张使君会如何?”王允问道。
“以张使君的性子自然容不得他!”陈琼大喜过望,兴奋地说道。
“恩,正是如此,所以这奏折还是得给朝廷!”卢田紧接着笑道。
“好!那我马上便写!”陈琼几步冲到案前,正欲提笔,却见卢田上来将其手中竹笔轻轻拿起。
“瀛洲距长安数百里,这一来一去的功夫,岂不是都耽误了!”卢田笑道。
“那......”陈琼面色再变。
“哈哈哈!陈刺史莫怕,这奏折自然有人代劳了!”王允大笑道。
“代劳?何人?”陈琼满脸的疑惑。
“呵呵,陈刺史可知家兄是何人?”卢田笑道。
陈琼闻言顿时陷入沉思,片刻之后,紧皱的双眉才豁然舒展开来,不由大笑道:“哈哈哈,我倒是忘了广元公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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