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池汐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不得安宁,一闭上眼睛,就是他最后的那个眼神,那么深邃,深邃中似乎又藏着一
点别的情绪,她猜不到,又读不通。
她的计划明明很成功,即使顾亦尘拦下了这一剑,顾相仍然逃脱不过被定罪的命运。
只是,心却好像空了一块。
他……为什么会那样做?
那么毫不犹豫的挡在她身前。
池汐想了许久,排除了一种又一种可能性,那个在政事上从来都利落干净毫不迟疑的人,第一次对一件事抱有了这样大的不确定性,可剩
下的那种可能,她从来想都不敢想。
顾亦尘他……喜欢自己吗?
这种想法一旦出现,就像是在脑海深处种下一颗种子,飞速的蚕食着名为理智的神经,扎根发芽,以至于她几乎可以忘记她所有的筹划,
忘记这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从床上猛地弹起,抓着一件披风就冲出了寝宫。
她想去问清楚。
然而她注定不会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就在几分钟前,世界的另一边正上演着另一幕剧情。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顾亦尘虽然名义上救下了女孩,可他终究是顾相的孩子,他永远都只能和顾相站在一边,这是没有办法更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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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的事情闹的太大,在场的人谁都跑不了,顾亦尘也同样逃脱不了和他母亲一起被关押入狱的命运,只是他身上还有伤,那牢里又脏又
暗,他才进去没多久,就有些昏昏沉沉,身体也跟着一阵一阵的发热。
气急败坏的顾相早已经怒不可遏,铁栏杆被拍得震天响,让顾亦尘闭眼休息一会都成了奢望。气没处撒的顾相自然而然的把这火气,撒在
了他的身上。
少年那个脸色苍白的样子让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是一声活该。
“活该!谁叫你去拦的?谁允许你去拦的?!”她怒气冲冲的吼着,根本没看见少年那恹恹的神色,只自顾自的呵斥,“你还看上她了是
吧?!你以为你那点小动作没人看得见是不是?我说过多少次让你把池洋那小妮子给栓劳了,怎么?当我的话是耳旁风是不是?!”
顾亦尘微微别开头,格外轻巧熟练的躲开了妇人落下来的巴掌,一言不发。
“还给人家挡上刀了——怎么不捅的再狠一点呢?!”顾相气急败坏的踢了他一脚,少年闷哼一声,仍旧沉默着,“真是没用!一个小姑
娘就能把你迷得团团转,没出息的东西,就知道坏我的事!”
顾亦尘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终于像是忍不住一般的开口,“敢问您一句,今日若是我不这样做,娘就能找到解了这局的办法吗?”
女人勃然大怒,冲上去便是一个巴掌,“你还敢顶嘴了是吧?!”
顾亦尘躲闪不及,生生挨了那一下。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四周,他疲惫的闭上眼睛,连疼痛似乎都已经麻木,只有女子尖锐刻薄的声音喋喋
不休,“你以为你那是英雄救美?你以为你那样做能有什么用?她根本就不会念着你的好,不过是个自作多情的傻子……”
男子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他怎么会不知道那些都是假的呢。
或许这就是最可笑也最可悲的地方,他明明早在那一句“总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开始,就猜到了她所有的意图,猜到了她会利用暗渊阁
的关系,猜到了她已经有所筹划,甚至猜到了她之所以喝那么多酒,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可是在那一刻,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挡住了所
有可能奔向她的危险。
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喜欢是刻在骨子里的,永远也藏不住。在那一瞬间,顾亦尘终于明白了这句话。
总有些东西他藏不住,只是,也总有人看不清。
女人的声音还在继续,“你该不会觉得她对你有意思?真是异想天开!当年你拂了她的面子,她自然要对你有些不同、你以为那便是喜欢
了?!不过是占有欲而已,她们皇室里的人,哪有什么感情可言——”
少女银铃似的笑声打断了她所有的话,池汐拍着巴掌从暗处走出来,身上还披着那件火红的大衣,成了这阴暗牢房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说的好呀,说的真好,”池汐轻笑着,好整以暇的隔着一层铁栏杆看着里面的人,“想不到高高在上的顾相也有这么一天。”
那一向衣着华贵雍容尔雅的女人,在此刻像个疯子一般,头发散乱,浑身是灰,在见到少女的时候,又忽然冷静了下来。
她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轻轻冷笑一声,“这不是,拜您所赐吗。”
池汐也不恼,唯独在瞥见男人那微微肿起的脸颊时冷下了神色,“顾大人您,永远都只会在别人身上找原因吗?我倒是没想到,时至今
日,你还能这么自负。”
顾相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眯了眯眼睛后,眼里忽然就出现了一抹光来,她不疾不徐的席地而坐,笑意盈盈,“殿下,不如……我们做一
笔交易。”
“顾大人身上,可没什么我想要的筹码。”
“不,您会想要的。”顾相意味深长的又一次回头看了一眼,“筹码就是,他。”
顾亦尘微微抬眼,死水一样的深邃眼眸中,微微漾起一缕波纹。
池汐一愣,继而嗤之以鼻的笑了。
“顾大人这筹码,对我而言当真是半点用处没有。再说了,你这筹码,说不定……还会自愿和我走呢。”
顾亦尘轻叹一声,垂下了眸。
她在试探他。这是一个问句,一个对于他的问句,那个女孩在格外隐晦又格外明显的问他,你愿意跟我走吗?
他想走,可是他这一走,就成了顾家上下几百口人的罪人。篡位之罪株连九族,举家上下谁都不能幸免,母亲她,也是在用这样的东西来
赌,赌他不敢放下所有牵挂跟着女孩离开。
他一旦主动踏出这个牢房的门,就意味着母亲失去了和女孩谈判的筹码,也意味着顾家失去了最后一丝机会。母亲除了用他作为交换外,
别无办法,只有母亲交换到了那个免罪的可能,他们全家才能逃脱一死,这意味着母亲必须要赢得这场谈判,必须。顾家那么多人都是无辜的,他
的父亲、他的祖父祖母,甚至是陪他一起长大的小太监,他们又何其无辜。
但是,为什么所有的责任莫名其妙的压在了他身上呢。
顾亦尘沉默着,一动也不动。
顾相终于放下了提着的心,笑着转过头,“你看,他不愿。”
池汐轻轻呼出一口气来,再抬头时,脸上又带上了冷冷的笑意,“好啊。既然不愿,那就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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