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昆自觉的招来服务员上菜,而后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那里喝茶。相处有一段时间,他也算摸出来跟新大哥的相处之道。那就是有话就话,该干就干。虽然说起来简单,但这种对应的气魄,一般人是绝对没有的。反正他扪心自问,若易地而处的话,他自己都信不着自己。做到新大哥的地步,没有强大无匹的自信是不行的。
就好像死鬼高宏,虽然说当他是心腹,但什么事不是一把抓?他这个二当家名不副实,本质上跟普通小弟也没什么不同,无非就是赚的多一些罢了,实际上权力非常有限。到了新大哥这就不一样了,他在同舟社的权力甚至超过了原本太多。新大哥如此气魄,是让他佩服的。
当然王言肯定不是让他佩服的,活了这么多年的老不死,别人看到的,永远是他想让人看到的,就这么简单。
第一个被打服的小戴可不想那么多,反正他是头号小弟,瞥了一眼冯昆,他说:“言哥,我觉得咱们不应该整死江口,而是应该把刚才那个什么渡川强平还有他爹一起整死。看他那个逼样我就不顺眼,一幅高高在上的样子,拿鼻孔看人,就是看不起咱们。”
这里都是自己人,他当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过虽然他的头脑简单了一些,但是说的也确实没错,渡川强平确实看不起他们。
既然看不起,那为什么面上表现的还非常好?当然是怕王言弄死他,反手找江口利成合作,灭了他们的渡川组。大家都是流氓,在别人的地盘该收敛,该礼善,这是谁都清楚的道理。
“你没听刚才言哥说的?江口利成跟渡川组,没了谁都不行。一家独大,最后吃亏的就只有我们,搞不好命都赔进去,哪能说动手就动手?”铁头摇了摇头,给好大哥添了茶水:“言哥,你是什么打算?咱们怎么做?”
王言喝着茶水,笑问:“说说你们的想法。”
铁头想了想说道:“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老老实实的经营好现在的局面,如果想要做大做强,还应该扩充人手,小鬼子的帮派不说,至少应该统一在新宿的那些华人帮派,大家拧成一股绳,才好去跟三合会,还有什么山口组的那些小鬼子帮派去拼命。”
见王言看自己,冯昆沉吟道:“言哥,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想办法让三合会自己斗起来,刚才看渡川强平的样子,很明显的是对之前村西弘一当会长,江口利成当副会长不满。另外也是有野心,想要一统三合会,进而掌控整个东京。言哥才刚来不久,可能不清楚,这么多年以来,关西的帮派一直都想进军关东,关东也想进军关西。
东京作为小日本的首都,是财源最广的地方,大阪、京都那边虽然发展的也很好,但对比这边还是差了很多,这边的竞争要激烈的多。咱们华人的好几个帮派不说,还有什么山口组、住吉会、稻川会等等,大大小小的帮派几十家。所以说如果三合会内斗,那么就会让别的帮派看到机会,到时候整个东京就都会乱起来。我们同舟社体量小,不比那些大帮派,但是也可以浑水摸鱼,趁机发展壮大。”
这是一个非常成熟的建议,王言点了点头:“说的都不错,扩充人手是一定要的,让江口利成跟渡川太郎打起来,也是对我们有利的。不过我们并不会大肆的扩充,我们要的是敢打敢拼不要命的精锐,而不是过来摇旗呐喊占便宜的懦夫。因为在我们同舟社,只有敢打敢拼不要命,才配享受兄弟们打拼出来的钱。
现在咱们社里边原本属于台南帮的那些人手,就有这样的问题,尽管我之前跟他们说过了,但是他们的思想还是不端正。阿昆,这一点你要注意,平日里去跟他们谈谈,要了解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想做,那就可以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走人。想回家的,之前不是让你联系蛇头送兄弟们回去走正经的签证手续过来么,正好,直接给他们送回去。”
他从接手台南帮到现在,也就是演了一次讲,洗了一次脑,有野性的自然要跟他好好干,没野性的等到上头的热血消退,依然还是原本的那个样子,享受着提高了很多的待遇,三五一伙的跟人家装大哥欺负人。这要是正经做公司,王大老板是不会说什么的,毕竟活就在那,能把活干好,怎么摸鱼都没问题。但这是做流氓,就是靠着拼命开拓精神立足的流氓圈,王流氓头子当然不会惯那些毛病。
能干干,干不了走。就算是端茶倒水做服务员,都不需要这些吆五喝六惯了的人来做,这里真的没他们的位置。
冯昆点头:“是,言哥。我今天就会去找那些态度不端正的人谈一谈,尽早把位置空出来。”
“至于挑起三合会内斗的事。”王言从兜里摸出一个放磁带的源自索尼的随身听,放到铁头面前:“铁头,你抽时间把这个拿去带给江口利成听一听。就让他听听,听完再拿回来,不要把这个给他当证据去开大会跟渡川组对峙。”
铁头愣了一下,懵逼的拿起随身听摆弄了一下,放出了其中的内容,可不正是刚才从王言进屋开始,直到渡川强平离开的对话么。他对王言的无耻有了新的认识……
小戴在一边哈哈笑,王言瞪了他一眼,转回头对铁头说:“不用那种眼神看我,咱们就说实在的,之前我不是就说你们不把这事儿往外说么,又没说是我不往外说。当然了,咬文嚼字的没什么意思,我就说了,能怎么样?这种损人利己的事儿,该干就得干。不过我说的是对外人啊,可不是咱们自己的兄弟。”
铁头还能说啥,只能是点头收下了那个随身听:“我下午就去找江口。”
冯昆在一边说道:“言哥,有个事儿我得告诉你,以免影响你的判断。”
“你说。”
“大吉酒吧的那天晚上,江口手下的那个被兄弟们打的半死的,留着辫子的那个日本人你还记得吧,言哥?他叫中岛宏正,是江口的心腹,江口的多数手下都由中岛宏正指挥。咱们把他打的现在还在医院半死不活呢,而且他本来就非常看不起咱们华人,这是一个隐患。如果到时候渡川组去联系中岛宏正,不管是对付江口,还是对付我们,都不得不防啊言哥。”
中岛宏正原本背叛江口利成,就是因为江口利成在铁头弄死了村西弘一跟渡川太郎之后,许诺了将台南帮地盘交给铁头,并且还实践执行了,说是要搞什么以华制华。利用铁头等人,压制丧失了大片地盘的台南帮,让这两方打出狗脑子。
但是中岛宏正不满意江口利成的这个决定,因为歌舞伎町及其周边地区都非常赚钱,中岛宏正想自己赚,而不想给一干他看不起的华人。如此再算上后来江口利成可能岁数大了,在三合会会长的位置上自满,失了进去的心,也是开始搞毒了,赚到了钱八成是没分给中岛宏正多少,另一方面在地盘上也没什么大的开拓。中岛宏正积郁日久,心生不满,自然就生了反心。
其实真说起来,中岛宏正是非常传统的一个流氓。他某种程度上坚持着一些所谓的武士精神,在做流氓的思想上还不够前卫,比较喜欢实际掌控的地盘以及人手。到了剧情后来时候的新千年,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也就只配抡刀片子打打杀杀。即便北野没崩死他,这个小鬼子最后的下场也是在某一场火拼中,死在无人的小巷……
“阿昆,你不错,现在已经融入了咱们这个新的团体。”王言对冯昆表示了认可,笑道:“我记着那小鬼子看我的眼神呢,要不是当时确实要跟江口利成合作,就直接顺手把那小鬼子弄死了。而且啊,江口利成到底是老大,那天咱们把他当猪狗一样,决定人家的生死,怎么可能不记仇呢?这段时间没有动作,只是因为在摸咱们的路数,另外也是寻找机会。
等到那个中岛宏正从医院里出来,我估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该对咱们下手了。今天这个渡川强平过来,也是一个机会,看看江口利成怎么选择吧。有什么招式只管来,咱们接着就是了。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堪一击。咱们无需担心他们,最近这几个月的时间,还是要把兄弟们的签证工作办好。
阿昆,这个事儿得你操心,政府那边要打点好,多花些钱无所谓,这是我承诺兄弟们的,那就一定要做到。如果钱不够,那就跟别的帮派去抵押咱们的产业,等到还钱的时候咱们再灭了他们。总之,咱们手下的兄弟,都是要能光明正大走上街的。”
“明白,言哥,走闽省、港岛、弯弯的蛇头都联系好了,昨天晚上,第一批回东北、跟闽省的兄弟已经上船了。再有不到一个月,估计他们就能乘船、或者是飞机回来,然后我再运作下一批。”
“高宏的遗产弄的怎么样了?”
“再有三四天就能办妥了,交了税之后,到我们手里的钱差不多是两亿七千万左右。”冯昆想了想,小心的问道:“言哥,高宏的那几个女人,她们的房子也是高宏买的,写的也都是高宏的名字,有一户建也有公寓,这些也有不少钱,要不要……”
“算了,高宏虽然不是东西,但也没必要为难那些女人,都带着孩子呢,也不容易,该体谅体谅一下,就让她们住着吧。另外高宏正经的老婆孩子,既然你收了人家,那就交给你了。她们现在住的那套大房子,就按照市价的一半,估计也有个七八千万,当给你用心办事儿的奖励了,另一半你慢慢的把钱付了就好。”
“谢言哥!”冯昆甚至有些想哭,多好的大哥啊,一赏就是八千万,这也让他放下了心。因为他之前总觉得,在帮助王言拿到了高宏的遗产,失去了价值之后,他会被丢海里喂鱼,这一阵子他就没睡过好觉。
他说道:“言哥,那么多钱我可能一时半会儿还不上。”
王言摆了摆手:“不是都跟你说了么,让你慢慢还,三五年都没问题。你要觉得实在不行,也可以把房子卖了。反正怎么样随你,我不管。以后啊,踏踏实实的干活,只要你不跟我耍心机,那就能富贵一辈子。”
“谢言哥。”
“行了,吃饭吧。”
四人一起,说说笑笑的吃着饭。当然即便开始吃饭了,聊的也还是帮派事务。充其量也就是再加上一些阿杰跟静子的事,以及之前那些跟随王言卖电话卡的老手下,现在都是个什么状态。说着第一批回老家的人,该怎么装逼,会不会被当地的民警给逮起来云云。反正说来说去,还是对以后生活的一些期盼。
权、利,是毒药,是陷阱,一旦身涉其中便无法自拔。现在的同舟社,各种产业的流水加起来,每天都有几千万,而他们穿着西装革履,明晃晃的露着衣领处的徽章,在这附近无人敢惹。就是走在马路上,随随便便拉一个人过来,扇他两个大嘴巴子,被扇的人都不敢逼逼一句。当然这是一种形容,形容他们有多威。如果真的有人敢这么干,王言能活活抽死他……
这已经激起了同舟社成员内心之中,贪婪的火焰,要吞噬一切壮大己身。尤其铁头、小戴,还有冯昆都算是高层,他们的待遇更好。而同舟社的地位又没有很高,所以他们更有动力,向上攀登。做流氓,有进无退,弱就是罪,不强就是死。
一顿饭吃过,王言上了原属死鬼高宏的大奔后座,看着小戴紧握方向盘,小心翼翼的开车。
才弄了驾驶证没几天,小戴还在熟悉的阶段,还没有那么自然。尽管王言已经说了,不怕撞着车还是人,开就完了,但小戴还是做不到那么自然,正经得开一阵子呢。
贼眉鼠眼的来回环顾,好像车是偷来的一般,小戴还不忘跟大哥抱怨:“言哥,你怎么给那个冯昆那么多钱啊?这要是让兄弟们知道了,会有怨气的。”
“我看就是你有怨气。还行,有进步,知道拐个弯了。”王言摇头一笑:“不要眼红人家赚多少钱,这是人家的本事。冯昆是原本台南帮的二当家,咱们接手那些酒吧什么的,没有冯昆的帮助,换一个人来都不会那么顺利。再说咱们现在开的车,还有马上要到手的两个多亿,都是人家弄回来的。咱们想要做,不知道要费多长时间。现在兄弟们要回国,走正归的渠道再过来,跟政府的那些人打交道,不也是人家做的?你要是能把这些事办好了,我可以把那个房子都给你,你干了么?”
小戴嘿嘿笑:“我之前还以为等他办完了事儿,要把他扔海里喂鱼呢。”
“只要是活着的人,他的价值就比死了大,所以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更何况冯昆能帮助我们很多,最近办事也非常可靠,那就给他一个活的机会。”
或许是说话放松了,小戴这小子竟然还回过头来要跟他对话,王言伸手怼着他的脸给掰回去:“看路啊……”
小戴赶紧的扶好方向盘,又回复了之前的模样。本来他想说,王言早就准备办完事儿就弄死冯昆的,结果还在这跟他说教……
“到了,大哥,就是这里啊。”
新宿靠近港区的交界处,一栋只有四层的办公楼前,一个会日语的华人,看着门口立着的两个一身西装革履看大门的人,对着身边的铁头说道。
铁头嗯了一声,跟门口的人说了一下提前约好的,就在他们的带领下上了顶楼的一间办公室,江口利成正在这里办公。
见铁头进来,他起身过来,邀请铁头在一边的沙发坐下,笑着问道:“你说有个东西要给我听,是什么?”
铁头也干脆,说实话,他挺不喜欢看到江口利成。如今算是有些成就,好大哥出手大方,有钱是真给,也有一些积蓄了。但越是这么样的一种情况,他就越是想着,如果秀秀没跟了江口利成,而是跟他一起幸福生活该有多好。本着这样的想法,见到江口利成他能开心就怪了。
不过这一次确实也是个机会,因为好大哥是要挑起三合会的内斗。那么最后肯定要渔翁得利的,以他对好大哥行事风格的理解,如果到最后情况允许,未必不会来个蛇吞象。那么江口利成是一定要死的,绝对没有活着的理由。说不定那时候,他就又能跟秀秀一起了。
至于说现在秀秀带个孩子,之前阿杰告诉他的秀秀曾经做出台的小姐,虽然确实有些恨铁不成钢,但他并没有那么在乎。毕竟这一阵子,他也算是跟很多女人交流过了,深入探讨了这么一个问题,能理解。至于孩子,他又不是没见到,那才多大点儿,什么都不知道呢。
所以还是那句话,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他从兜里掏出随身听,放在了江口利成面前,就跟着他带来翻译的小弟坐在一边喝茶水。
江口利成孤疑的看着铁头,拿起随身听鼓捣了一阵就戴上耳机听起了里面的内容,他的表情也从开始的不以为然,还上了狠戾,又很快的掩去装作漫不经心。
从头到尾听了一遍,他掂量着随身听:“王社长是什么意思?”
铁头摇了摇头,一把从他的手中抢过那个随身听:“言哥说了,不能把这个留给你当证据。言哥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是合作伙伴,他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有所准备,不被他们偷袭。”
江口利成同样摇了摇头,很直接的问道:“什么条件?”
“这是免费给你听的,当做我们送你的礼物,不要钱。”
“铁头,你知道我的意思,说出你们的条件。另外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今天晚上请王社长吃饭,希望他一定赴约。”
铁头当然明白什么意思,但他还是摇头:“言哥说了,这是你们内部的事,我们同舟社不掺合。你也可以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背后捅刀,就一心一意的经营好现在的生意,赚我们该赚的钱。好了,就说这么多,我们走。”
说完话,铁头起身带着小弟离开,毫不迟疑。妈的,小鬼子真敢想,多大的心呐。随身听录下的对话中,就有王言分析的局势,不管是渡川组还是江口组,哪边一家独大了,对他们同舟社来说都不是好消息,甚至可能是灭顶之灾。不从中间搞事儿都不错了,还想让他们帮着干掉对手……
看着铁头二人消失的身影,江口利成面色难看。他知道渡川组对村西弘一当会长有意见,对他当副会长有意见。但是他确实没想到,大家都是一起混的,现在竟然对他动了杀心,要找人除掉他。如果王言真的答应了,他是知道王言实力的。若是王言亲自出马,今天过来找他,现在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他也知道,这是王言故意的,就是要挑起他们三合会的内斗。如此的话,同舟社就算不扩张,平白拿了现在的那些酒吧、电玩城、风俗店的全部分额,都是赚大了。
但他还不得不接受王言的挑拨,现在人家渡川组都研究着要弄死他了,他要没点儿反应,那不就是等死呢么。所以现在他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好在王言确实算是帮了他,若不然,渡川组突然行动,就算他能活下来,都不知道是谁要搞他。更何况,大家都是做流氓的,既然都决定动手了,他不认为自己活命的机会有多大。
他点了一支烟,坐在那里愁眉苦脸的吞云吐雾,思索着对敌之策。
事实上,他就是想出花来,也只有找人弄死渡川父子一条路走,只有这样才能以最小的损失,最干脆、直接的解决问题。
所以解决问题最有效的方法,还得是解决有问题的人。
他狠狠的将烟头捻熄在烟灰缸中,起身离开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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