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天气放晴。
狩猎队沿着山间的溪谷前进,越过一个山头后,青翠的群山和碧蓝的天空的都使人感受到了春色的撩人之处。
中臣镰足打着呵欠,百无聊赖地拖在队伍后面,视线偶尔飘向女眷所在的队伍,企图寻找到苏我福姬的身影。
同时他也在心里琢磨着,管他什么狩猎会,接下来的这十多天时间一定要把握住机会,一举拿下这个如冰山般冷艳的女子。
临近中午的时候,队伍抵达了狩猎场。
这是一片位于山谷中间的天然盆地,长满了没过脚踝的野草,旁边还有条小河从山谷里湍急流淌。
在众人搭建帐篷的时候,中臣镰足远远地看到苏我福姬在女官的陪同下,往河的上游走去,于是他便抬脚跟了上去。
小阳春天气,晴朗美丽,涨水的小河笼罩于春日明媚的阳光中。
小河的上游是一片裸露的岩石摊,浑浊的河水从岩石间飞快穿过,挂起只有两三尺高的小瀑布。
“福姬...”中臣镰足跟在身后,远远地叫了一声。
回应他的是女官欢快的:“哎呀,中臣大人又是你啊。”
“在远处看见了你们,所以便跟了上来。”
“快点过来吧。”
女官招呼了他一声,便知趣地停下脚步,把二人独处的空间留了出来。
中臣镰足快步走上前,与苏我福姬并肩而行。
走过了这篇碎石摊,有一座旧木桥,又小又窄,勉强能并排走过三个人,被岁月熏得发黑的桥墩浸在清凉岑寂的河水中。
再往前走便是一片山林,狭窄的土路沿河边长长地延伸开去,杳无人烟,不知止于何处,也不知通向哪里。
“福姬...”中臣镰足看着这位令他魂牵梦绕的女人,她是那么美丽,清冷的容颜,一头耀眼的银白色长发,一丝不苟的白色裙装裹着她傲然挺拔的身材,她回头看了一眼,所有的山水景色刹那间都被夺去了灵秀之气。
“什么事?”苏我福姬的脸上没有任何堪称表情的表情。脸是对着他的,但目光却像是穿透了他的身体,在眺望着遥远的风景。
我和她之间,或许隔着无法想象的距离......中臣镰足深呼吸了几下,牵起她的手,认真道:“我们一起走。”
“呱呱......”
树冠顶端匍匐着的乌鸦俯视下来,发出一声尖锐的啼叫,像在谴责什么。叫声在杉树林里形成生冷的回响,钻进中臣镰足的耳朵,把他吓了一跳。
“那就走吧。”苏我福姬不以为意地说道,两人手牵着手,行走在林间。
四下无人,视野里飘着淡淡的薄雾,乌鸦到处都有。见有人走过来来,它们就朝着同伴发出类似“有敌人”这样的急促叫声。
林间铺着去年秋天的落叶,还残留着昨天的雨水,踩上去一步一滑。中臣镰足走得气喘吁吁的,撑着两人停下休息的时候,他迟疑了有一会,开口问:“福姬,你会喜欢我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
中臣镰足静静地看着她,心情有些犹豫。
苏我福姬平静地注视着远方,等待着他回答。
“我是因为父亲的命令才接近你的...”中臣镰足没由来地挠了挠头,有些支支吾吾道:“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我逐渐变得认真了起来,所以我想知道,你会不会也可以认真的喜欢我?”
苏我福姬直视他的目光,两双眼睛对视着,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辨认他是否在说谎。
片刻之后,她幽幽道:“我只是一个女人,你们男人做决定,无需考虑我的意见。”
温暖的春风吹动着苍翠的树叶,从薄云间透出柔和的阳光,春天本应该是欣欣向荣的时节,但此时的她,眼神里泛着看寂寥与看破人世的寂寥。
中臣镰足感到胸口有些疼,因为她眼里的是秋天万物枯萎后的悲凄。
苏我福姬别过视线,缓缓环视四周的景色。她的眼睛看着上游对岸的群山绵延,太阳偶尔从云层间隙探一下头,除了乌鸦的鸣叫以及河水的流动声外,其他一无所闻。
“坐一会吧。”中臣镰足脱掉了外衣铺在河边,让她坐下,自己也跟着跪坐在她的身边。
苏我福姬掏出一番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随后把手帕递给他,“擦一下汗吧。”
她的五指细腻如玉,似精心雕琢出来呃一般,仿佛吹弹可破。
中臣镰足接过手帕的同时,反手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进自己怀中。
“福姬...我会给你幸福的...”他呢喃地说着,似是在对她做出承诺,也像是在给自己竖立信念。
苏我福姬垂下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
“我知道以前的行为和名声都不好,但那都过去了,从今天开始,我会一心一意对你的。”
“我该如何信你?”
“时间会证明的。”
“多长?”
“一年,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五年,无论多长时间,我都愿意等,等到你真正喜欢我的那天。”
苏我福姬微微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想在里面找到一点其余的信息。但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太过清澈,她什么都没有找到。最后,她缓缓点头:“好,信你第二次。”
微风清凉,吹动她额前的发丝,吹动她清冷的眉目,那绝美的的脸上无比宁静。
“福姬...我想......”
苏我福姬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抵住他的嘴唇,眉眼上稍了一丝罕见的笑意。
“啊,我想喝点水。”
“我去取水。”中臣镰足立马跳起来,往河边跑去。
河边空无一物,他身上也没有可以取水的器皿,想了想,他直接用双手捧着冷冽的水灌满了一口,转身走回去。
苏我福姬双手抱着膝盖,坐在河堤的斜坡上,看着他空手而回,忍不住道:“水呢?”
中臣镰足没有说话,只是鼓着嘴朝她走来。
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劲,但是苏我福姬又说不上来,正在思考之际,中臣镰足搂住了她的脖子,然后他微微发凉的嘴唇便贴了上来。
光天化日之下,女官也在不远处盯着。苏我福姬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是中臣镰足直接咬住了她的嘴唇,她想要推开他,他手上的力气出奇的大,根本不是她能挣扎出来的。
中臣镰足亲吻着那花瓣般柔软的红唇,嘴对嘴把河水灌进去后,他也仍然没有分开,而是按住她的肩膀,向后压去。
苏我福姬反手撑着河堤,不然自己躺下去,维持着最后一点的倔强,他们就这样深深地吻着。
两人都睁着眼,她的眼神里有一丝羞怒,气愤于他在没经过自己的同意便如此轻薄自己。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中臣镰足漆黑的瞳孔中泛着莹莹的光,这样的眼神令他她觉得似曾相识,像是在哪见过一样。
你想要什么?
如果只是徒劳呢?
那是你吗?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里飞速集合到了一起,这些零散的碎片汇聚成了一个问题一一如果1400年前我遇见的是你,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吗?
中臣镰足贪婪地品尝着她的味道,一只手托上了她的光滑的背脊,苏我福姬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胸膛,想要阻止他的得寸进尺。
只是,随着时间的拉长,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使不上劲,抵触的意志也越来越薄弱,还没过多久,她支撑着身体的另一条手臂终于脱力,身体逐渐倒在了河堤上。
中臣镰足欺身压下,苏我福姬从鼻腔发出一声嘤咛,双手下意识地搂到了他的脖子上,紧紧地箍着,开始笨拙地回应这个绵长的深吻。
长久之后,中臣镰足收回脑袋,目光移到了她的脸上,那清凉如雪的肌肤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同时飘着几缕绯色的云霞。她眯着眼,半张着樱唇微微喘气。这十足的小女子姿态,有着说不尽的迷离和诱人
在中臣镰足眼里,她的美不是可以用三言两语描述的美。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就像是被最好的工匠雕琢过的美玉般完美。绝好的身材、无暇的容颜,还有超凡脱俗的清冷气质造就了她独一无二,让人欲罢不能的独特魅力。
“福姬...我好喜欢你。”
“好喜欢好喜欢...”
中臣镰足满足得像个孩子一样,他不断重复着这些话,搂着她柔软的身体,久久不愿起来。
苏我福姬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眼睛慢慢睁开,看着他清秀的眉目。两人长久对视,目光像是揉在了一起,再也难以分开。
……
狩猎结束后,时间过得平静且祥和。
潜藏起来的凶险很好隐匿起了自己的尾巴,没有在世人面前露出一丝端倪。
中臣镰足对苏我福姬的感情愈发的深厚,再度回到了每隔一天便拜访苏我家一趟的程度。晚上自然也会要求留在她那过夜,有时候这种要求会得到允许,有时候会被无情的拒绝。
苏我福姬对他的态度始终是若即若离,忽冷忽热的,但他始终坚信这是她对自己的考验,所以他没有再联系以前的那些相好,一心一意地扑在了她的身上。
就连女皇数次召他入宫,他也很好把持住了自身,从不越界。只不过迫于天皇的威仪之下,他偶尔会用手指来解决麻烦。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多,到了皇极天皇二年时,时局发生了一些变化。
因政见不合,苏我入鹿派遣一众爪牙在斑鸠宫袭击皇族山背大兄王。
山背大兄王不敌,率领部下逃匿至生驹山。
苏我入鹿知道后迅速发兵,指令军士去前去追击,活生生将山背大兄王等一众皇族逼得自杀谢罪。
而关于逼死众多皇族的理由,苏我入鹿单反面给出的答复是山背大兄王等一众皇族企图谋反。
虽然他没能拿出一丝证据,但杀了就是杀了,能怎么滴。
这一起事件在朝堂上引发了极大的反响,即便是苏我入鹿权倾朝野,但逼死皇族这种事也是犯了大忌讳的,一时间整个朝堂充满了对苏我一族的攻击,闹得不可开交。
在这种局势之下,女皇一边安抚群臣,一边不动声色地再次启用中臣镰足。而四面树敌的苏我入鹿也急需一个盟友来分散火力,在他的默许之下,中臣镰足被推到了皇居侍卫长这一举足轻重的位置上。
中臣镰足自然是不乐意淌这趟浑水的,但身处漩涡之中的他根本无处藏身,只能被迫来到了这个位置上。
而在这次的事件之后,苏我入鹿也刻意地去栽培他,帮忙撮合苏我福姬与他的关系,同时也一直在京城中三步中臣镰足即将迎娶苏我福姬的消失,给世人营造出两家是绑在同一条船上的氛围。
皇极天皇三年,京中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苏我一族内部产生了分裂,苏我石川麻吕这一支的苏我族人对苏我入鹿的某些决策产生了质疑,双方已然产生了分裂。
在这个大背景之下,女皇命令中大兄皇子迎娶苏我石川麻吕之女,将苏我石川麻吕拉拢到她的麾下,将苏我石川麻吕拉拢到反苏我入鹿的阵营中。
局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危机四伏,除了中臣镰足沉溺在与苏我福姬的相处之中,所有掌握了权势的人都在暗中摩拳擦掌,准备在时代的变革中分上一杯羹。
皇极天皇三年,四月。
这一天,中臣镰足起了个大早,简单的洗漱过后,他便离开了家门,往城外走去。
苏我福姬今天是第一次主动邀请他到城外踏青,这是一个非常积极的信号,他可不想错过。
出了城门,沿着河流往上游走去,河边长满了十几张高的榉树,枝繁叶茂,不知名的鸟儿在树冠上欢快地鸣叫,叫人心情大好。
四月初春,河水充足端急,上面漂满细小的花瓣,有鱼而轻吻花瓣,一触即走,散成一朵朵涟漪。
走着走着,前方的河堤上停着一辆马车,中臣镰足的脚步一顿,隔着数十步远的马车前,一袭洁白的衣衫径直地撞入他的眼中。
那是一个穿着一身洁白裙装的女人。
她坐在岸边的石头上,双足浸没在水中,小腿的曲线轻轻摆动,在水面荡起一簇簇花纹。
中臣镰足心中有些诧异,这荒郊野外会出现这样一个气质恬静的女人,看她与马车仅一步之遥的距离,难道她是苏我家的仆人吗?
心中有疑惑,想要看一看,但那女人漆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挡住了她的侧脸,看不清模样。
随着中臣镰足的靠近,脚步声惊扰了原本静静看着水中倒影的女人,她转过头,看到是他后,神色有些愕然,有些惊喜,更有些如释重负感。
中臣镰足也终于看清了她的脸,他定定的站在原地,忽然感到了一丝不知所措。
她那温柔如水的目光,仿佛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信念,足以穿透尘封千年的时光。令任何一个人看到了,都会深深沉溺进入,永远也无法逃离。
她是谁?
她从哪里来?
她要干什么?
中臣镰足使劲摇了摇头,此刻的他再也无法前进,只能停留在原地,绞尽脑汁去思考这个问题。
那女人从河边站起,双手提着裙角,朝他走来。
她说:“藤原同学,好久不见。”
中臣镰足整个人都被一种莫名的悸动所惊吓到了。
无法形容的温暖,从心底上蔓延而来,有一股令人战栗的酥麻感从尾椎骨那涌了出来,笼罩了他的全身。
他很那归纳这种感情,如果硬要找一个比喻的话,那就是藏在心底的某个不为人知的东西觉醒了,这短暂的瞬间,足以让他觉得这是人生的全部。
后来的是也证明了,他的预感没错。
他会伤害很多人,会失去很多东西,会经历许许多多的伤痛。
然而,但此刻的他,是完完全全由被宠爱着的。
这一个短暂的瞬间带来的温暖,不管经历了多长的时间,不管是神或国王或任何人都无法撼动。
这份温暖,将会一直伴随着他,持续温暖藤原星空从今以后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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