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群人走的是比较偏远的小路,一路上没有什么追兵,赶了一天的路,傍晚时他们在一处山林边上停车歇息。
苏珊和静怡烧火用瓦罐煮了一点热水,苏珊倒了一碗捧去给那位嬷嬷,她接过水放在嘴边吹了几下,然后递给了盈盈,看也没看苏珊一眼。
苏珊回头一看,罐子里的水静怡都分完给其他人了,她想了想,拿起自己的那小碗又递给了盈盈的嬷嬷,不料那嬷嬷只是淡漠地看她一眼,便扭过头去不理她。
苏珊愣了愣,以为她只是碍于陌生,于是又把碗往前递了递,谁知她一手推开水碗,用力过猛,那碗“哐”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怎么了?”多铎走过来,对上一道倨傲的视线,那嬷嬷不会说话,可眼神里的淡漠和拒绝谁都看得一清二楚。
“嬷嬷不小心把碗摔了。”盈盈赶紧说道,”她不是故意的。”
苏珊默默地俯身捡起那碗,转身走开了。
一路上,车厢里的气氛都冷到了极点,谁也不主动开口说话,哪怕是多铎也对静怡的不满情绪视而不见。
赶了三天路后,人马疲乏之际,眼看着寿城就要到了,盈盈在中午吃了一点干粮后吐了两回,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哑嬷嬷心疼而担忧地给她拍着背,一个时辰后还开始发烧了。
多铎让李南把马车赶到最近的小镇里找大夫去医治她,而李东和德婉她们先往寿城赶去。
好不容易找了一户农家借他们用来堆放柴草和粮食的空余院子住宿了一宿,请了小镇里的大夫过来,那大夫本就不甚高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开了两帖止吐降热的方子。
到了半夜朱盈盈烧得更厉害了,密密的一额汗,依旧上吐下泻,再来诊症的大夫慌了神,说是伤寒霍乱之证,搞不好会成了瘟疫,丢下一副药方子匆匆地离开了。
哑嬷嬷脸色发白,推开门就要进屋里去看朱盈盈,苏珊一手拉住她,冷静地说道:“你去煎药,盈盈我来看着就好了。”
“不行,”静怡急忙拉过她,“刚才大夫不是说了吗?若是还不退热说不定有性命之虞,还会传染......我跟你一起......”
“静怡,你和多铎尽快到寿城请有名的大夫过来,说不定盈盈不是什么伤寒霍乱之症呢。”苏珊朝多铎眨眨眼睛,哑嬷嬷却突然用力推开苏珊就要走进屋里,多铎一把拉住她,情急之下大声喊了一句:“夫人,勿要轻举妄动!”
哑嬷嬷脚步硬生生顿住,回头看着多铎,眼神里有着担忧和请求,多铎叹了一口气,刚想说句什么,身旁的静怡突然脸色发青发白,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多铎大惊,抱住她倒下的身子喊道:“静怡,静怡你怎么了?”
苏珊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连忙上前去看静怡,哑嬷嬷也吃了一惊,正想上前一步时,忽然颈上一痛随即晕倒在地,原来是身后的李南闪电般一记手刀劈下。
苏珊大惊,这时多铎松了一口气对李南说道:“马上把人送到寿城与典宇李东他们会合,不得有半分差池。”
李南颔首,当下把人抱起上了马车,扬尘而去。
“原来,你是故意让静怡晕倒骗她分散注意力,好让李南下手将她打晕送往寿城的。”苏珊恍然大悟,“但是她是何人,竟然比一国之公主更为重要?”
“她是谁以后自然有人会告诉你,”多铎笑了笑,捏捏静怡的脸,“静怡,起来了,人都走了就不用演戏了......知道你聪明了许多,在手心写个晕字你就懂了......”那嘴角的笑容渐渐褪去,他的脸色开始发白,“静怡,静怡?”
静怡不是演戏,她是真的晕倒了。
多铎一把抱起她踢开柴房的门,将她放置在草褥子上,对苏珊说:“苏珊,麻烦你去让那农家大嫂送点热水过来,找位大夫,再把盈盈的药抓了来煎。”
声音听似冷静,可是难掩那丝颤抖。
苏珊应了一声便去办事,把那位走了才片刻的大夫又喊了过来,多铎脸色沉沉如水盯着那人,一字一句道:“内人到底怎么了?难道也是跟刚才那位得了同样的病症?”
那大夫是个中年人,不敢对上多铎犀利的视线,只狐疑地说:“不对,不对......跟刚才那位有些不一样,好像是......是喜脉......”
“喜脉?”多铎失声问,心头一瞬间不知是喜是忧,“那她怎么会晕倒的?”
“这可能是孕妇体质不好,受了寒......怕有滑胎之虞......”
多铎眉间那抹喜悦瞬间消失无踪,“滑胎!”他一手揪住那大夫的衣领,把他拖出柴房之外厉声问:“怎会这样?如何保胎,你还不开方子?”
“开、开,现在马上就开。”那大夫一见多铎想吃人般的表情,结结巴巴地说:”除了服药,最、最好补补身子......”
“那她什么时候会醒?”
“睡、睡醒了就会睁开眼睛......”
苏珊等大夫走后,对多铎说由她来照顾朱盈盈,那间屋子他和静怡谁都不许进去。
多铎的意思却是她们两个先到寿城,由他在这里等李达航。
苏珊说什么都不肯,准备好汤药、煮好白粥后,便把该用的物事都带入了屋里。
朱盈盈还在发烧,迷迷糊糊地不知说着什么话。
苏珊拿巾布蒙住口鼻,拿烧开的热水给她一遍一遍地擦着身子,待她安静下来后,用毛笔的笔管一点一点药慢慢的喂给她吃,然后再喂粥。
虽然喝了药,朱盈盈还是吐了两回,但苏珊还是坚持不断地给她喂热水。
一个晚上过去了,苏珊坐在椅子上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忽然听得外头人声喧闹,窗外的天才刚蒙蒙亮,她把窗子推开一点点往外看,结果吓了一跳。
许多人手拿着火把把整个屋舍围了起来,带头那人大概五六十岁,大声对站在房前空地上的多铎说道:“你们几个外乡人,染了瘟疫无药可医,再拖延下去会连累我们整条村子的人的!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马上带人离开,让我们烧了房子和快要病死的人,要么干脆我们现在就一把火连你们带房子一同烧掉!”
“谁敢动手?”多铎怒喝道,”随意毁人性命,你们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静怡这时打开柴房的门,怔怔地望着把房子围得水泄不通的人,问多铎道:“他们想放火烧房子?”
多铎大步走到她身旁拉过她的手,低声说:”不是让你好生歇着吗?为何又出来了?”
“里正大人已经到了县衙报官!”为首的村民大声道:”以前我们一旦发生疫症都是这样处理的!这就是王法!”
静怡揉揉惺忪的眼睛,挣开多铎的手走到那人面前,很认真地问他:“大叔,要是里面生病的人是你的女儿,你也会狠下心来一把火烧掉?”
那人不自然地别开脸,闷声说道:”为了大局着想,也只能这样了。”
“大局?大局是什么?”静怡想了想,又问:”保住了大局,可你的家都毁了,你会活得开心吗?”
那人一时语塞,重重地哼了一声,说:”无知妇孺!”
“我是无知,可我也知道人不是畜生,断断不应做出抛弃自己亲人的举动来,”她回头看了看那间紧闭着门的屋子,红着眼圈说:”我的姐妹就在那屋子里,为了照顾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而留在了那里。我不能抛弃她独自离开,也请你们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寿城的大夫很快会来,也许再不用一个时辰,她就会退烧了......”
多铎搂过静怡,沉声道:”别说了,不是叮嘱过你不许动怒伤情吗?”
那些村民的表情在火光里明灭不定,为首那人沉默了一瞬,缓缓开口问道:“我们绝不能让疫症蔓延开来,再给你们两个时辰,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让步了!”
......
苏珊“啪”地一声关上窗子,鼻腔发酸,静怡,她真的是傻傻的,也不想想自己现在的境况,难道不是应该头也不回地走掉的吗?
苏珊,她对自己说,你命中多坎坷,可还是能遇上静怡,也算万幸。
“水......我要喝水......”
苏珊猛地一惊,床上的朱盈盈不知何时恢复了意识,虚弱的说:”嬷嬷,给我喝水......”
苏珊连忙去扶起她坐着身子靠在床栏上,说:“盈盈,是我,苏珊。你现在好些了吗?”
“苏珊?”她微微睁开眼睛,仔细地辨认着眼前的人,“我,我到底怎么了?”
“你生病了,”苏珊拿过热水喂她喝,“多喝点水,然后用些粥,吃些药,你会没事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已经大白,村民们正忙忙碌碌地把一些稻草和树枝堆积过来,看那阵势就是在准备烧房子。
这农舍的主人早就躲起来不敢露面,多铎他们租用这农舍时,给的那锭银子都差不多能买下整间屋子了。
今日难得没有下雪,太阳早早地放了晴,可是那凝重萧瑟的气氛反而更重。
多铎在窗下问过苏珊几句话,得到的回答都只是要他马上带静怡走。
最后,他没有法子了,劝她马上出来,他想办法让村民们放他们走,可苏珊只应了两个字:“不要。”
“你要是出了事那李达航怎么办?”多铎被逼急了,“你让我如何向他交待!”
“我与他早就没有关系了,况且没有我,他也能活得很好。”说完这一句,苏珊又一次果断地锁紧了窗户。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了,村民们虎视眈眈眼看着手里的火把就要扔到柴草堆上。
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急剧的马蹄声,只见远处尘土嚣扬,大概有五六骑飞奔而来,为首一人声音清亮地大声喝止道:“住手!不许放火!”
“是城守公孙大人!”有眼尖的村民惊讶地叫道。
公孙十三身后,分别是李达航、李南、李东和典宇,还有一个浑身是血衣衫破烂得不成样子的男子,脸上脏污一片几乎连五官都辨认不出,双手被铁链锁住。
他们几个下得马来,多铎走上前对李达航说:“你来得正好,再晚些真的是要出事了。大夫呢?”
“大夫在路上,”李达航盯着前方那门窗紧闭的房舍,“人呢?李南,来不及了,把人给我带走!”
多铎脸色微变,一把拉住他,“你想干什么?你想把盈盈带到寿城去?那是疫症,你理智一点!”他看了一眼那浑身血污的人,忽然明了,说:“你刚从应天赶过来是不是?你怎么不把人送到寿城去?李达航,你......”
李达航用力挥开他的手,大步向那屋子走去,多铎大声道:“李南李东,还不赶紧拉住他?盈盈得的病是会传染的!”
不等李南李东动手,公孙十三已经拦在李达航身前,沉声道:“世子切勿冲动,一切以大局为重!”
而这时那浑身血污的人却疯了一般想要闯进屋子里,典宇和李南反应极快地制住了他,他被死死地按住在地上,悲伤地大吼一声:“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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